宋詞鑒賞·《霧失樓臺 秦觀》
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
“蘇門四學士”中,蘇軾最欣賞的是秦觀。元祐初,蘇軾曾舉薦他為秘書省正字,兼國史館編修,參與修《神宗實錄》。在元祐新舊黨爭中,秦觀也因為蘇軾的關系被劃入舊黨,當新黨執政時,因此遭到貶謫。紹圣初(1094)出任杭州通判。又因御史劉拯告他增損《神宗實錄》,貶監處州酒稅。紹圣三年(1096),再以寫佛書被罪,貶郴州(今湖南郴州市)。
這首《踏莎行》,就是他初貶郴州時所作。
秦觀也是個大才子,在當時名氣也很大,《醒世恒言》中那篇《蘇小妹三難新郎》雖然是小說虛構的故事,但寫蘇小妹看了秦觀的文字以后說“可惜二蘇同時,不然橫行一世”,卻是有點道理的。他雖然才大,詞也寫得很好,書法造詣也很高,但性格柔弱一些,尤其缺少蘇軾身上那種曠達豪放之氣,所以在遭受貶謫后,不像蘇軾那么想得開,牢騷要大得多,情緒也有些低落,甚至影響到了身體健康,去世時才五十一歲。
“霧失樓臺,月迷津渡”,詞人的眼中是一片迷蒙,是實景,也是虛境。“桃源”,理解為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也好,理解為作者心目中的一個理想勝地也好,都無不可。再直白一點,就是作者心目中暢達的仕途,但是現在卻“無尋處”。“可堪”就是“不可堪”“豈堪”,即“哪受得了”“最不能忍受”的意思。最不能忍受的是什么呢?“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暮色蒼茫中,春寒料峭,杜鵑啼鳴,孤零零地愁坐旅舍。王國維最欣賞這兩句詞,認為“少游詞境最為凄婉,至‘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則變而為凄厲矣”(《人間詞話》)。
“驛寄梅花”“魚傳尺素”都是說書信。三國時吳郡陸凱曾寄了一枝梅
花給朋友范曄,并附了一首詩:
折花逢驛使,寄與隴頭人。
江南無所有,聊寄一枝春。
古樂府《飲馬長城窟行》:“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秦觀收到的書信是誰寄來的,不知道,大概不外乎是朋友、親人。看到這信,引起對往事的回憶,更增添了無盡的愁恨,“砌成此恨無重數”。“砌”是堆積的意思。
“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是秦觀留給后人的一個問題。現在的注家,解釋得五花八門,都想解讀“為誰”二字。但多為曲說,難盡人意。汲古閣本《淮海詞》此詞下有一條附注:“釋天隱注三體唐詩,謂此二句實自‘沅湘日夜東流去,不為愁人住少時’變化。然《邶》之‘毖彼泉水,亦流于淇’已有此意,秦公蓋出諸此。”倒是比較接近秦觀的原意。面對滔滔郴江,詞人感嘆江水日夜東流,“卻不解帶將愁去”(辛棄疾《祝英臺近·晚春》語)。蘇軾十分欣賞這兩句詞,秦觀去世后,蘇軾把這兩句詞書寫在自己的扇子上,感嘆說:“少游已矣,雖萬人何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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