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揚州慢》·鄭覺齋
鄭覺齋
弄玉輕盈,飛瓊淡濘,襪塵步下迷樓。試新妝才了,炷沉水香毬。記曉剪、春冰馳送,金莖露濕,緹騎星流。甚天中月色,被風(fēng)吹夢南州。尊前相見,似羞人、蹤跡萍浮。問弄雪飄枝,無雙亭上,何日重游。我欲纏腰騎鶴,煙霄遠、舊事悠悠。但憑闌無語,煙花三月春愁。
此調(diào)寫春愁,當(dāng)是睹物(瓊花)生情、有感而發(fā)之作。
起句“弄玉輕盈,飛瓊淡濘,襪塵步下迷樓”,人與花合寫,由瓊花觸發(fā)愁情。“弄玉”,原指乘鳳而去之仙女(見《列仙傳》),在此似代指一般女子。“飛瓊”即指瓊花。古代以揚州瓊花最佳。“淡濘”,形容花之瑩澤明凈、冰清玉潔。在此人花并提,未嘗不是此女子自況。“迷樓”,隋煬帝時在揚州建造,精巧華麗。“襪塵步下迷樓”之“襪塵”二字,見出今之迷樓已非昔比,興衰之感,于此幽微處隱隱露出。
“試新妝才了,炷沉水香毬。”前句寫此女子晚妝初了,后句謂妝罷焚香。“炷”即點燃。“沉水”即沉香。“香毬”,以沉水香做成的圓形燃燒物。煙霧繚繞之中,其百無聊賴之態(tài)自可想見。
“記曉剪、春冰馳送,金莖露濕,緹騎星流。” “金莖”是指用以擎承露盤的銅柱。“緹騎”,指皇帝的近衛(wèi)軍。言曾記昔日于朝露未晞之時,清晨剪下的瓊花已由禁軍像送春冰一樣火速地送入宮中以供觀賞。
“甚天中月色,被風(fēng)吹夢南州。” “甚”,正也。“南州”,系泛指南方地區(qū)。緬懷依稀之往事,思緒亦如煙云繚繞,微風(fēng)吹來,越發(fā)凌亂,月光之下,轉(zhuǎn)入夢境。
換頭輕蕩一筆,寫境中情形。“尊前相見,似羞人、蹤跡萍浮。” “羞”,怕也。這三句意謂在相會之酒宴上,怕自己所歡之人又離己飄然而去,浪跡天涯。其中愁情已于此一語道破。
“問弄雪飄枝,無雙亭上,何日重游。”“弄”即欣賞。“無雙亭”在江蘇舊甘泉縣(今江都)東蕃釐觀,專為自揚州后土廟移植之瓊花而蓋。后土廟花古稱天下無雙,亭名即取此意。數(shù)句意為:試問于無雙亭上攜手共賞雪花在瓊花枝間飛揚的情味,何時才能再次去體味呢。這里是寫瓊花昔日之種種韻事。
“我欲纏腰騎鶴,煙霄遠、舊事悠悠”三句。“纏腰騎鶴”,語出南朝梁殷蕓《殷蕓小說》,后世往往用之形容一種妄想。此數(shù)句似是夢中其所懷之人對上面問句的回答,意謂何嘗不想重溫舊情,然煙云飄渺,往事如煙,前程十分渺茫,人亦當(dāng)墮入絕望之淵藪。
“但憑闌無語,煙花三月春愁。”夢回之時,獨自憑闌,夢中之種種溫馨、種種歡情、種種妄想,均化為“無語”,而這正包含著無盡之悵惘、無盡之凄愴,是愁到極致之表現(xiàn)。
此詞意境迷離惝恍,用筆幽邃,章法奇異。全詞以瓊花為感情之線索,以離愁為感情之基點,種種人事均圍繞此主旨而展開。其對花懷人,時而說人,時而說花,時而人花合說。花之流風(fēng)余韻,人之纏綿凄怨,時間與空間,現(xiàn)實與夢幻,敘寫與事典,在意念上是一種純情之組合,無所謂統(tǒng)一的理性序列,然種種意象之間又潛脈暗通,嶺斷云連。其時空交錯、人物交錯、虛實交錯的多層次的復(fù)疊型組織結(jié)構(gòu),錯綜多變的句法特點,包蘊著一種極精微幽隱之情,須對此仔細玩味,方可領(lǐng)略其中之精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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