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蘇幕遮①·梅堯臣》草
草
露堤平,煙墅杳。亂碧萋萋,雨后江天曉。獨有庾郎年最少②。窣地春袍③,嫩色宜相照。 接長亭,迷遠道。堪怨王孫,不記歸期早。落盡梨花春又了。滿地殘陽,翠色和煙老④。
①蘇幕遮,詞牌名。 ②庾郎,指庾信,早有文名,年十五即為梁東宮講讀。 ③窣(sū)地,拂地。春袍,即青袍,古代讀書人初入仕途所穿之袍。 ④最后兩句,夕陽殘照,暮靄沉沉,給碧草涂上一層暗色,使它顯得那般蒼老。
這是一首詠草詞,風格綺麗嫵媚,凄迷清麗,蒼涼凄美。上片先繪景,后寫人,刻畫一位風度翩翩的少年,而對芳草如茵、江天初曉的美好景色,自覺春風得意、前程似錦。下片寓情于景,感嘆春歸花落,夢想成空,倦于宦游,不如及早歸去。
上片起首兩句寫長堤上綠草平整、露光閃爍;遠處的別墅在如煙綠草掩映下若隱若現。接下來一句總寫芳草萋萋。“雨后江天曉”,是用特定的最佳環境來點染春草的精神,通過雨后萬物澄澈、江天開闊的明媚物象,活畫出濃郁的春意和蓬勃的生機,為下文“少年”的出場作鋪墊。“獨有庾郎年最少”三句,由物及人,由景入意。“庾郎”本指庾信。庾信是南朝梁代文士,使魏被留,被迫仕于北朝。庾信留魏時已經四十二歲,當然不能算“年最少”,但他得名甚早,“年十五,侍梁東宮講讀”(《庾開府集序》)。這里借指一般離鄉宦游的才子。“窣地春袍”,指踏上仕途,穿起拂地的青色章服。宋代六、七品服綠,八、九品服青。剛釋褐入仕的年輕官員,一般都是穿青袍。春袍、青袍,實為一物,用這里主要是形容宦游少年的英俊風貌。“嫩色宜相照”,指嫩綠的草色與袍色互相輝映,顯得十分相宜。以上,作者描摹出春草的芊綿可愛,用遍地春草映襯出宦游少年的春風得意。
下片轉而抒寫宦游少年春盡思歸的情懷。過片二句化用李白《菩薩蠻》詞末二句“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之意。接下來兩句,詞人流露出對宦海浮沉的厭倦,用自怨自艾的語調表達了強烈的歸思。“落盡梨花春又了”,化用李賀《河南府試十二月樂詞·三月》詩句“曲水飄香去不歸,梨花落盡成秋苑”。以自然界春色的匆匆歸去,暗示自己仕途上的春天正消逝。結拍兩句渲染了殘春的遲暮景象。“老”字與上片“嫩”字遙相呼應。于春草的由“嫩”變“老”之中,暗寓傷春之意,而這也正好是詞人嗟老、倦游心情的深刻寫照。
全詞通過上下片的對照,抒發了作者的惜草、惜春的情懷,寄寓了個人的身世之感。全詞形象鮮明突出,意境深遠含蓄,耐人尋味。
●蘇幕遮,參見第14頁相關介紹。
●梅堯臣(1002~1060),字圣俞,北宋詩人。宣州宣城(今屬安徽)人。宣城古稱宛陵,世稱宛陵先生。皇佑三年(1051)賜同進士出身。官至尚書都官員外郎。早年詩作受西體影響,后詩風轉變,提出與西派針鋒相對的主張。強調《詩經》《離騷》的傳統,摒棄浮艷空洞的詩風。在藝術上,注重詩歌的形象性、意境含蓄等特點,提倡“平淡”的藝術境界,要求詩寫形象,意于言外。在北宋詩文革新運動中與歐陽修、蘇舜欽齊名,并稱“梅歐”“蘇梅”。劉克莊在《后村詩話》中稱之為宋詩的“開山祖師”。著有《宛陵先生集》60卷,有《四部叢刊》本。《全宋詞》收錄其詞二首。
前詞《蘇幕遮》是一首詠春草的詠物詞,《古詩十九首》中有一首可供對比閱讀。
飲馬長城窟行
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道。遠道不可思,宿昔夢見之。
夢見在我傍,忽覺在他鄉。他鄉各異縣,展轉不相見。
枯桑知天風,海水知天寒。入門各自媚,誰肯相為言。
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
長跪讀素書,書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食,下言長相憶。
恨薄命佳人在此,問雕鞍游子何之?
這是一首漢樂府民歌,抒寫懷人情愫。詩的開頭,由青青的草寫到綿綿“思遠道”之人;緊接著卻說“遠道不可思”,要在夢中相見更為真切;“夢見在我傍”,卻又忽然感到夢境是虛的,于是又回到相思難見上,如詩中所寫她家有人歸來和自已接到“雙鯉魚”“中有尺素書”的情節,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一種極度思念時產生的臆想。好不容易收到來信,“上言加餐食,下言長相憶”,卻偏偏沒有一個字提到歸期。歸家無期,余味無盡。
草在古詩詞中的意象,代表生命力強、生生不息,希望,荒涼,偏僻,離恨,身份、地位的卑微等。詩人們賦予芳草以人的情懷,嘆它的生機與美,嘆它所昭示的春光之盛,嘆息自己身處大好春色之中、心靈卻蘊滿寒秋般的凄涼。由此可見,“芳草”作為古典詩詞中的一個特殊意象,它把自然與人的情感聯結起來,使二者相融相通,抒寫離別相思之情。托意于物,巧妙而寄意遙深。
堪怨王孫,不記歸期早。
枯桑知天風,海水知天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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