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
菡萏香銷翠葉殘,西風愁起綠波間。還與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細雨夢回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多少淚珠何限恨,倚欄干。
《攤破浣溪沙》上片寫庭院秋色,下片寫樓中思婦,相映成趣,互為補充,情思幽怨,含義深沉。
開篇首句“菡萏香銷翠葉殘”實寫庭院景致,設詞典雅,色調枯黃。菡萏即荷花。此句極言滿池荷花全已衰敗,香澤落盡無聞,蓮葉殘破綠退。第二句“西風愁起綠波間”虛實相間,且用擬人辭格,視物如人。西風即秋風。先用“西風”點明時間,節序暮秋。再賦予“西風”以人的性靈,說它觸景生情,大發愁思起于“綠波間”,進而照應前句,言明荷花生存之環境——池塘綠水結構極為完整,可謂天衣無縫。第三句“還與韶光共憔悴”純是虛筆,仍用擬人格,再次照應首句,說荷花隨著美好時光的逝去更加憔悴不堪了。歇拍處長嘆一聲,曰“不堪看”!實發思婦之心聲。唐圭璋先生評曰:“‘不堪看’三字,筆力千鈞,沉郁之至,較之李易安‘人比黃花瘦’句,誠覺有仙凡之別。”(見《唐宋詞簡釋》)
過片“細雨夢回雞塞遠”收回視線,舍院入樓,寫窗外“沙沙”的秋雨聲驚破少婦的思親美夢,使她與遠在雞塞的丈夫夢中分手,好生惆悵!雞塞即雞鹿塞,在今蒙古境內。這里泛指遙遠的邊關,是丈夫從軍駐守的地方。此句寫夢境的迷離和夢破后秋雨的迷蒙,堪稱妙矣。“小樓吹徹玉笙寒”,寫少婦夢醒后無法入睡,于是披衣早起,坐床吹笙,以寄思恨。吹笙既久,致使笙寒凝水,每不應律,只覺心煩意亂,只覺寒氣襲人。這寒氣一指暮秋早寒,一指獨居心寒。乃致于使思婦“多少淚珠何限恨”了。這三句,由遠及近,由概括到具體,一句更比一句清晰明了,一句更比一句生動傳神,一句更比一句典型可感。結尾束之以“倚欄干”,把個少婦思夫的形象定格雕塑化了,不言愁緒,而不盡之愁緒盡在此中,直趨含蓄境界。
全詞上片即景生情,愁從中來,下片閨里念遠,不勝怨恨,深切地寄托了作者家國亡痛的感慨,尤覺意味深長。
“細雨夢回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一聯,當時就被人推重。《藝苑卮言》記載:“《花間》猶傷促碎,至李王父子而妙矣。‘風乍起,吹縐一池春水,干卿何事?’曰:‘未若陛下小樓吹徹玉笙寒。’此語不可聞鄰國,然固是詞林本色佳話。”又據《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引《雪浪齋日記》載:“荊公問山谷云:‘作小詞曾看李后主詞否?’云:‘曾看。’荊公云:‘何處最好?’山谷以‘一江春水向東流’為對。荊公曰:未若‘細雨夢回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王安石把李璟的詞誤作李煜,但極為贊賞“細雨”一聯卻是事實。
李璟不是一個有作為的君王,卻是一個有才華的詞人,他深知詩為心聲的道理,《攤破浣溪沙》就很好地體現了這一點。《詩史》曾記有李璟體味詩以言志的例子。曰:“宋勰仕江南,為縣令,甚疏逸。有詩云:‘好是晚來香雨里,擔簦親送綺羅人。’李璟聞之,處以閑曹。又有僧庭實獻詩云:‘吟中雙鬢白,笑里一生貧。’璟曰:詩以言志,終是寒薄。束帛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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