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念奴嬌 瓢泉酒酣，和東坡韻。》

倘來軒冕，問還是、今古人間何物?^②舊日重城愁萬里，風月而今堅壁。^③藥籠功名，酒壚身世，^④可惜蒙頭雪。浩歌一曲，坐中人物三杰。休嘆黃菊凋零，孤標應也，有梅花爭發。醉里重揩西望眼，惟有孤鴻明滅。萬事從教，浮云來去，枉了沖冠發。^⑤故人何在?長庚應伴殘月。^⑥

【注釋】 ①和東坡韻：指用蘇軾《念奴嬌·赤壁懷古》詞韻。②倘來軒冕”：語出《莊子·繕性》：“軒冕在身，非性命也，物之倘來，寄者也”。倘來：偶然而來。軒冕：官僚用的高車和禮帽;代指官位官職。③堅壁：語出《史記·高祖本紀》：“漢堅壁不與戰。”本指堅守壁壘不與敵軍決戰，這里借指躲進自然風景中不與外界接觸。④“藥籠”句：典出《舊唐書·元行沖傳》：“行沖性不阿順，多進規誡，嘗謂(狄)仁杰曰：‘下之事上，亦猶蓄聚以自資也，譬貴家儲積，則脯臘膎胰以供滋膳，參術芝桂以防疴疾。伏想門下賓客，堪充旨味者多，愿以小人備一藥物。’仁杰笑而謂人曰：‘此吾藥籠中物，何可一日無也!’”此處作者借指自己是國家有用之才。‘酒壚”句：漢代司馬相如不得意時曾與妻卓氏當壚賣酒，此處借指自己不得意。⑤沖冠發：語出《史記·藺相如列傳》：“(相如)因持璧卻立，倚柱怒，發上沖冠”。⑥長庚：即金星，又稱啟明星，太白星。

【譯文】 偶然而來寄托在人身的官職啊，我問你算是今古人間的什么東西?多年來我有深愁積恨，它們多如重城，長達萬里;如今卻只好觀賞清風明月，對外界實行堅壁。我本是為國家建功立業的有用人才，不料象當壚賣酒的文人一般潦倒失意。可惜光陰都消磨掉了，只落得雪白的發絲蓋滿頭皮!我高聲唱起一只悲壯的曲子，幸好席上有三位英杰聚集。

不要哀嘆秋天的黃菊憔悴，它禁不住風霜自該枯萎;嚴冬還會有孤標傲世的紅梅，它將在冰雪中爭開蓓蕾。酒醉后我重新揩眼向西北遙望，只見孤雁在時隱時現地高飛。人間的萬事都象空中的浮云，只有任從它們來來去去。我面對時勢無能為力，枉自怒發沖冠生悶氣!老朋友們如今都在哪里?想必也正對著天上的殘月和金星空嘆息。

【集評】 近代·俞陛云：“此作和東坡，其激昂雄逸，頗似東坡，故錄之。起筆破空而來，有俯視余子之概。‘藥籠’三句早知身世功名，終付與酒壚藥籠，直至霜雪盈頭，始期思卜筑，深悔其遲也。后言黃菊雖凋，而梅花尚在，猶可結歲寒之侶。‘孤鴻’明滅句有消沈今古在長空飛鳥中意。視萬事若浮云，則當年一怒沖冠，寧非無謂。但此意知已無多，伴我者已如殘月，為可傷耳。”(《唐五代兩宋詞選釋》)

【總案】 這是作者不甘于投閑置散生涯的一首孤憤之詞。上片寫失意閑居的苦悶。首二句以疑問句式表現對宦途功名的困惑和思考，次二句自訴重重愁恨無計消除。再次三句感嘆身世，令人扼腕為之惋惜。歇拍二句，自我安慰，說有友人解悶，憤懣之氣稍緩。下片則忽以倔強堅毅之態出之，說明雖遭磨難，壯志不泯。過片三句借花喻人，自比犯寒而開的梅花，情緒大振。“醉里”二句正面突出自己的愛國抗金政治理想。揩眼西北望中原，說明閑中不忘北伐大業。“孤鴻明滅”則象征志士孤獨，大業難興。末數句以景結情，以凌晨之景映襯自己和戰友們凄涼悲愴的心境。詞風雖學東坡，然絕無清曠之風，而是激楚蒼涼的稼軒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