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陸游
初自南鄭來成都作
羽箭雕弓,憶呼鷹古壘,截虎平川。吹笳暮歸野帳,雪壓青氈。淋漓醉墨,看龍蛇、飛落蠻箋。人誤許,詩情將略,一時才氣超然。
何事又作南來,看重陽藥市,元夕燈山。花時萬人樂處,欹帽垂鞭。聞歌感舊,尚時時、流涕尊前。君記取,封侯事在,功名不信由天。
宋孝宗乾道八年(1172)陸游四十八歲時曾在南鄭前線軍營中任職。他原想從此能夠北伐,恢復中原,但南宋小朝廷無意抗戰,所以這年冬天陸游就被調回成都任安撫司參議官。這是個閑散的官職,沒有多少實事可做,在悠閑的生活中,他十分懷念南鄭的軍幕生活。到成都后不久寫的這首《漢宮春》抒寫了自己對南鄭和成都兩種不同生活的感受,表達了仍要立功報國的壯志豪情。
詞的上片回憶在南鄭前線的軍旅生活。開頭先寫當時打獵習武的情形:在古戰場的營壘邊,在一望無際的平川上,詞人身掛“羽箭雕弓”,“呼鷹”“截虎”。這是一派威武雄壯的氣勢。這些描寫并非虛構,也不是夸張,詞人在南鄭確曾有過奮戈擊虎的壯舉,他的詩里有過不少這樣的記載。但這里重提往事,不單是憶舊,還隱含著自己有力量截擊兇如猛虎的侵敵之意。這幾句突出了詞人的勇猛精神,表現出一股英雄的豪邁氣概。“吹笳暮歸野帳,雪壓青氈”兩句,既說明了歸營之晚,也點出了當時是在風雪之中打獵習武的,這就反映出了軍營生活的緊張和富有意義。這種生活現在雖已成為過去,但對一心想恢復中原的陸游來說,還是無限向往的。以上是寫武的一面,接著作者又寫文的一面:歸帳之后,詞人趁著酒興,揮毫疾書,淋漓酣暢,運筆如龍蛇飛舞。這又有力地表現出詞人的文思敏捷,才氣橫溢。總之,詞人既有武將膽略,又有詩人才情,是一個文武雙全的人。“人誤許”是作者自謙之詞,實際上以上所寫已具體而深刻地表現出詞人的詩情將略,才氣超群,反映出了他意氣風發的精神面貌。
下片寫到成都后的生活感受。成都的景象熱鬧繁華,但詞人并不愿過這種生活。“何事又作南來”一句,表示了對調離南鄭前線后撤到成都來的不滿情緒,到了后方自己恢復中原的希望就將落空,多么令人憤悶,但卻又無可奈何。在南鄭生活緊張熱烈,到成都后見到的卻是“重陽藥市“、“元夕燈山”,一派歡樂景象,這和南鄭前線生活適成鮮明的對照。到了春天,百花盛開,萬人游樂,處在這樣的環境里,詞人斜戴著帽子,垂著馬鞭,任馬兒從容慢行。這看來似乎很悠閑自在,但詞人心里卻很不平靜,他時刻想到國家的危難,懷念可以發揮“詩情將略”的前線生活,因此“聞歌感舊”,禁不住在飲酒時傷心流淚。這兩句形象地表現出詞人憂國憂民感時傷世之情。但詞人并不消沉,他絕不放棄立功報國的崇高理想。所以結尾時筆鋒一轉,激情滿懷地提出:“君記取,封侯事在,功名不信由天。”他堅信功名事業要靠自己去努力建立,而不是由天來安排,堅信抗金救國恢復中原的理想一定能夠實現。這既是自勉,也是對同道者的激勵,深刻地表現詞人的愛國思想和進取精神。
這首詞通過南鄭前線和成都后方兩種不同生活情況的對比,寫出了現實和理想的深刻矛盾,形象地表現出詞人永不消竭的愛國熱情和不由天命主宰不向現實屈服的頑強精神。這堅強的信念和豪邁的聲音,即使在今天也仍能給人以啟示和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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