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側犯詠芍藥》
恨春易去。甚春卻向揚州住。①微雨。正繭栗梢頭弄詩句。②紅橋二十四,總是行云處。③無語。漸半脫宮衣笑相顧。金壺細葉,千朵圍歌舞。④誰念我、鬢成絲,來此共尊俎。⑤后日西園,綠陰無數。寂寞劉郎,自修花譜。⑥
【注釋】 ①揚州:《能改齋漫錄》卷十五引孔武仲《芍藥譜》:“揚州芍藥,名于天下,非特以多為夸也,其敷腴盛大而纖麗巧密,皆他州所不及。……唐之詩人,最以模寫風物自喜,如盧仝、杜牧、張祜之徒,皆居揚之日久,亦未有一語及之,是花品未有若今日之盛也。” ②繭栗:《禮記·王制》:“祭天地之午角繭栗。”《漢書》:“牲繭栗。”注:“言角小如繭及栗之形也。”此言牛犢之角初生,如繭如栗。黃庭堅《廣陵早春》詩:“紅藥梢頭初繭栗,揚州風物鬢成絲。”任淵注:“此借用以言花苞之小。”即引申以喻蓓蕾。白石詞意同此。③紅橋二十四:杜牧《寄揚州韓綽判官》:“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沈括《補筆談》卷三《雜志》載:“揚州在唐時最為富盛,舊城南北十五里一百一十步,東西七里三十步,可紀者有二十四橋。”注謂存者有七。即不夠數目。俞平伯參照李斗《揚州畫舫錄》卷十五引文,酌定二十四橋為:濁河、茶園、大明、九曲、下馬、作坊、洗馬、南、阿師、周家、小市、廣濟、新、開明、顧家、通泗、右平、利國、萬歲、青園、驛、參佐、東水力、山光。(參見《唐宋詞選釋》)行云:馮延已《蝶戀花》:“幾日行云何處去,忘卻歸來,不道春將暮。”這里指觀花的行人。④千朵圍歌舞:《能改齋漫錄》卷十五引孔武仲維揚《芍藥譜》:“負郭多曠土,種花之家,園舍相望。最墜于未氏、丁氏、袁氏、徐氏、高氏、張氏,余不可勝紀。畦分離別,多者至數萬根。自三月初旬初開,浹旬而甚盛。觀者相屬于路,幕簾相望,笙歌相聞。又浹旬而衰矣。”黃庭堅《寄王定國》詩:“淮南二十四橋月,馬上時時夢見之。想得揚州醉年少,正圍紅袖寫烏絲。” ⑤鬢成絲:用黃庭堅詩意,見前注。尊俎:盛酒肉的器具。尊為酒器,俎為載肉之具。此處“尊俎”指宴席。⑥劉郎花譜:《宋史·藝文志》有劉攽《芍藥譜》一卷,今不傳。
【譯文】 往往怨恨春天容易歸,為什么春天卻向揚州停步?一陣微雨過后,芍藥枝頭的蓓蕾,正醞釀著醉人的詩句。紅橋二十四,仕女如云,春光處處。花兒象美女不聲不響地脫下宮衣,半裹紅妝,與來往行客笑靨相遇。
金壺般的花朵,纖麗巧密的枝葉,伴隨著陣陣歌舞。無奈何我鬢已成絲,卻仍在這黛綠粉紅當中,與大家共坐宴席流連花圃。待到春盡夏來,名園已是綠陰無數,我愿做劉郎,默默無聞地為她編修花譜。
【總案】 詞作詠芍藥,對于芍藥本身,實際上并不十分在意。其中正面描述其姿態者,似僅有“正繭栗梢頭弄詩句”、“無語、漸半脫宮衣笑相顧”以及“金壺細葉”數句。作者的注意力乃在于詠物言志、體現性靈。因此,在狀寫物體的過程中,總是將個人心志融入。其手法,一是擬人化,將無情之物變有情,讓芍藥“弄詩句”,笑迎行客;二是將自然物理與社會人事合在一起寫,既寫“后日西園,綠陰無數”,總有一天,迷人的芍藥也將衰謝,又寫自己鬢已成絲,青春不再,以體現“恨春易去”之主旨。這就是白石詞格調之高、難以匹比的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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