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李商隱
本以高難飽, 徒勞恨費聲。
五更疏欲斷, 一樹碧無情。
薄宦梗猶泛, 故園蕪已平。
煩君最相警, 我亦舉家清。
〔梗猶泛〕《戰國策·齊策三》:“有土偶人與桃梗(桃木人)相與語。土偶曰:‘今子,東國之桃梗也,刻削子以為人,降雨下,淄水至,流子而去,則子漂漂者將何如耳。’”后因以梗泛喻漂泊無定止。
這首詩用擬人法寫蟬,又聯系蟬的特點寫人,章法別具一格,是詠物的名篇。
首聯以蟬鳴起興,涵蓋全篇。古人認為蟬棲高樹,飲清露為生,故而“難飽”。不飽而有恨,所以“費聲”。長鳴不休,當然是白費力氣,因此說“徒勞”。作者以自己的感受寫蟬,同時又借蟬自喻,隱寓自己品行高潔而生活清苦,雖多方奔走呼吁仍遭猜忌排擠,這也是“恨費聲”,是“徒勞”無益。
次聯翻進一層。蟬徹夜悲鳴,到破曉時,聲嘶無力,時斷時續。因“恨費聲”以至于“疏欲斷”,寫蟬鳴的凄切,十分傳神。接著宕開一筆,轉寫樹木猶自蔥蘢,毫不理會蟬的悲鳴。用“碧無情”反襯“疏欲斷”,兩相對照,把周圍環境的冷漠表現得淋漓盡致,貼切地透露出詩人各地求助而無人援手的憤懣心情。所以清人朱彝尊評論說:“三四一聯,傳神空際,超超玄著?!?/p>
三聯寫自己。詩人從蟬的處境聯想到自己的身世:輾轉仕途多年,至今仍然官卑職微,是一位“薄宦”。作者用“梗泛”的典故,說明他身為幕僚、俯仰由人、行無定止,就象“桃梗”一樣在水面上漂流。這種漂泊不定的游宦生活使他厭倦?!疤飯@將蕪胡不歸!”詩人興起了對故鄉的懷念:“故鄉已超忽,空庭正蕪沒”(盧思道《聽鳴蟬篇》)。自己的故園也已荒蕪,雜草叢生,但卻是欲歸不得,于是發出了“故園蕪亦平”的慨嘆! 暗中扣合著“高難飽”、“恨費聲”,不著痕跡,顯示出高度的藝術技巧。
尾聯蟬我對寫。謂蟬“最相警”于我,使我醒悟到自己的清貧處境。“舉家清”與開頭之“高難飽”相呼應,“相警”承接“費聲”,首尾圓合,可見詩人構思之巧妙。
詩的開頭寫蟬并借以自喻,物我交融。中間分別寫蟬和己,但又互相關合,物我交錯。末尾蟬我結合、并提雙收。結構錯綜變化,比興寄托結合物態的精細刻畫,婉曲地表達了作者的心理感受,情韻悠然。詩的藝術描寫工切密致,充分發揮了“沉博絕麗”的特色。此詩與虞世南、駱賓王所寫同一題材,并稱為唐代文壇“詠蟬”三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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