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臨江仙》

金鎖重門荒苑靜，綺窗愁對秋空。^①翠華一去寂無蹤。^②玉樓歌吹，聲斷已隨風。^③ 煙月不知人事改，夜闌還照深宮。^④藕花相向野塘中。暗傷亡國，清露泣香紅。

【注釋】 ①重(chong蟲)門：一層又一層的門。荒苑：荒蕪的園林。苑，舊時帝王游遠、打豬的場所。綺(qi起)窗：鏤刻花紋的窗子。②翠華：供皇帝儀仗使用的飾有翠鳥羽毛的旗子，這里指蜀后主的儀仗。③歌吹：歌聲和樂曲聲。吹，用竽笙簫笳等樂器演奏的樂曲。

④夜闌(lan蘭)：夜深。

【譯文】 重門鎖閉，荒蕪的園林一片靜寂。縷刻精美的窗戶好象面對秋空愁慮。昔日的帝王一去杳無蹤影。回響在華麗樓閣上的歌聲樂曲，也早已隨風飄逝。輕煙籠罩的月亮不知道人世的巨變，深夜仍然照耀著幽深的宮殿。香氣四溢的荷花挺立在郊野的荷塘中，露滴瑩瑩，似乎在為亡國暗暗垂淚傷痛。

【集評】 元·倪瓚：“鹿公高節，偶爾寄情倚聲，而曲折盡變，有無限感慨淋漓處。”(《詞林紀事》卷二引)

明·楊慎：“故宮禾黍之思，令人黯然。此詞比李后主《浪淘沙》詞更勝。”(《花間集評注》引)

明·李廷機：“周美成《西河》詞云：‘燕子不知何世，入尋常巷陌人家，如說興亡，斜陽里’。亦就是‘煙月不知人事改’一段變化出來。”(《新刻注釋草堂詩余評林》)

明·沈際飛：“結引藕花泣露，傷感復傷感。”(《草堂詩余正集》卷二)

清·許昂霄：“曰‘不知’，曰‘暗傷’，無情有恨，各極其妙。”(《詞綜偶評》)

清·張思巖引《樂府紀聞》：“鹿虔扆初讀書古祠，見畫壁有周公輔成王圖，期以此見志。國亡不仕，詞多感慨之旨。”(《詞林紀事》卷二引)

清·譚獻：“哀悼感憤，終當存疑，當以入正集。”(譚評《詞辨》卷二)

清·況周頤：“鹿太保，孟蜀遺臣，堅持雅操。其《臨江仙》含思凄惋，不減李重光‘晚涼天凈月華開。想得玉樓瑤殿影，空照秦淮’之句。”(《餐櫻廡詞話》)

近代·李冰若：“太白詩‘只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吳王宮里人’，已開鹿詞先路。此闋之妙，妙在以暗傷亡國托之藕花，無知之物，尚且泣露啼紅，與上句‘煙月’ ‘還照深宮’相襯，而愈覺其悲惋。其全詞布置之密，感喟之深，實出后主‘晚涼天凈’一詞之上，知音當不河漢斯言。”(《栩莊漫記》)

近代·俞陛云：“周道黍離之感，唐宋以來多見於詩歌。在詞中，惟南唐后主亡國失家，語最沉痛，虔扆詞亦善感乃爾。誦‘露泣香紅’句，與‘獨與銅人相對泣，凄涼殘月下金盤’，其音皆哀以思也。”(《唐五代兩宋選釋》)

【總案】 后蜀后主孟昶廣政年間，鹿虔扆曾任永泰軍節度使等職，后國亡不仕，這首詞就是抒寫亡國的哀痛的。全篇寫眼前荒涼景色而景中有情。“以我觀物”，“物皆著我之色彩”，是“有我之境”。(王國維《人間詞話》)昔日“金鎖”、“綺窗”、“翠華”、“玉樓歌吹”的繁華，映襯出今日景象的凄涼殘破，世事滄桑，興亡之感已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