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鷓鴣天》

彩袖殷勤捧玉鐘。當(dāng)年拚卻醉顏紅。^①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fēng)。^② 從別后，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③

【注釋】 ①彩袖：代指歌舞之女。玉鐘：酒杯的美稱。拚(pan判)：不顧惜。拚卻：甘愿。②舞低：“低”字使動用法。桃花扇：歌女手中的小扇。③剩把：更把。銀釭(gang剛)：銀質(zhì)的燈臺，代指燈。“今宵”二句語本杜甫《羌村三首》其一：“夜闌更秉燭，相對如夢寐。”

【譯文】 記得當(dāng)年初相逢，您手捧玉杯勸酒，殷勤又多情。我心甘情愿喝得臉通紅。從月上柳梢，又至中天，直至月落西山，我們盡情地跳啊唱啊，精疲力盡，徹夜不眠，連手中的桃花扇，也無力再扇。自從分別之后，初遇的情景時常浮現(xiàn)眼前。有多少回在睡夢里與您歡聚相見。今天真得重逢了，我點(diǎn)亮銀燈，一次又一次地照看，不相信這是真的，唯恐還是在睡夢里。

【集評】 宋·晁補(bǔ)之：“晏元獻(xiàn)不蹈襲人語，而風(fēng)度閑雅，自是一家，如‘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fēng)，’自可知此人不生在三家村中者”。(《侯鯖錄》卷七引)

宋·胡仔：《雪浪齋日記》謂：晏叔原工于小詞，‘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fēng)，’不愧六朝宮掖體。無咎評樂章，乃以為元獻(xiàn)詞，誤也。……此兩句在《補(bǔ)亡集》中，全篇云(略)。詞情婉麗”(《茹溪漁隱叢話后集》卷三十三)

宋·王楙：“晏叔原‘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蓋出于老杜‘夜闌更秉燭，相對如夢寐’，戴叔倫‘還作江南夢，翻疑夢里逢’、司空曙‘乍見翻疑夢，相悲各問年’之意。”(《野客叢書》)

明·沈際飛：“末二句驚喜儼然。”(《草堂詩余正集》)。

清·劉體仁：“‘夜闌更秉燭，相對如夢寐’，叔原則云：‘今宵乘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此詩與詞之分疆也。”(《七頌堂詞繹》)

清·陳廷焯：“‘從別后，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曲折深婉，自有艷詞，更不得不讓伊獨(dú)步。視永叔之‘笑問雙鴛鴦字怎生書’、‘倚闌無緒更兜鞋’等句，雅俗判然矣。”(《白雨齋詞話》卷一)

清·黃蘇：“‘舞低’二句，比白香山‘笙歌歸院落，怠❚下樓臺’，更覺濃至。惟愈濃情愈深，今昔之感，更覺凄然。”(《蓼園詞選》)

【總案】 久別重逢，是人類普遍的生活現(xiàn)象之一，也是文學(xué)作品習(xí)見的表現(xiàn)對象。晏幾道在這首詞里以高度的藝術(shù)腕力將異性戀人久別重逢的體驗(yàn)和感覺，形諸筆端，真切而又感人。作品以時為序，上片回憶當(dāng)年初次相逢，一見鐘情，盡歡盡興的情景，下片寫別后思念之深與再逢驚疑之狀。全篇詞情婉麗，曲折深婉，濃情厚韻，成為傳誦千古，膾炙人口的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