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高陽臺 除夜》

頻聽銀簽，^②重燃絳蠟，^③年華袞袞驚心。餞舊迎新，能消幾刻光陰。老來可慣通宵飲，待不眠、還怕寒侵。掩清尊。多謝梅花，伴我微吟。鄰娃已試春妝了，更蜂腰簇翠，燕股橫金。^④勾引東風，也知芳思難禁。朱顏哪有年年好，逞艷游，贏取如今。恣登臨。殘雪樓臺，遲日園林。

【注釋】 ①除夜：宋吳自牧《夢粱錄》卷六：“十二月盡，俗云‘月歲窮盡之日’，謂之‘除夜’。士庶不論大小家，俱灑掃門閭，去塵穢，凈庭戶，換門神，掛鐘馗，釘桃符，貼春牌，祭祀祖宗。遇夜則備迎神香花供物，以祈新歲之安。” ②銀簽：刻漏之簽，古代記時器。③絳蠟：紅燭。④蜂腰：剪彩為蜂兒以作頭飾。《東京孟華錄》卷五載正月十六日“市人賣玉梅、夜蛾、蜂兒、雪柳”等。蜂腰即指蜂兒。簇翠：滿頭插著翡翠羽毛以為飾。即李清照《永遇樂》詞“鋪翠冠兒”之意。燕股橫金：頭插如燕形的金釵。

【譯文】 不時地傾聽銅壺滴漏，隨時重新點燃紅蠟燭，年華匆匆過，時光如水流，讓人感嘆驚心。年年餞別舊歲，迎來新春，人生能有幾多光陰。到老來已不習慣通宵連夜把酒飲，欲睡不想睡，若不睡又擔憂寒氣侵身。暫且停下酒樽。感謝多情知己的梅花，在這深夜里陪伴著我低唱微吟。

鄰居的娃娃早已穿好了過年的新衣，而且個個頭戴翡翠蜂兒、插著金釵銀簪。少男少女們的洋洋喜氣引惹得東風，也生機勃勃早早去鋪紅著綠安排艷陽光景。人生難再少哪能年年紅光滿面，且及時出游享受春光，把握現在珍惜如今。盡情地勝賞登臨：去那殘雪未消的樓臺，去那春日遲遲春光滿眼的園林。

【集評】 清·況周頤：“此等詞語淺情深，妙在字句之表，便覺刻意求工，是無端多費氣力”(《蕙風詞話》卷二)。

【總案】 此詞是作者除夕夜守歲時的內心獨白。當天真浪漫的鄰娃穿起新妝、送舊迎新之際，深沉的詞人卻沉浸在對生命的思索領悟中，他感受到生命的迫促與時光的易逝，但很快便從感傷的心緒中振起，力圖把握現在，在有限的時光中盡情地享受大自然的賜與。詞境對讀者的啟示并不是要及時行樂，而是要在短暫有限的生命歷程中珍惜每一寸光陰，及時地進取奮斗。作者在常易流于鋪陳節日風光的日常題材中開掘出人生態度、生命沉思的主題，是其立意深刻處;在有限的篇幅中表現出曲折變化的心理活動，尤其是“老來”幾句，又可見作者駕馭文字的嫻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