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青門引》

乍暖還輕冷，風雨晚來方定。庭軒寂寞近清明，殘花中酒，又是去年病。^① 樓頭畫角風吹醒，入夜重門靜。那堪更被明月，隔墻送過秋千影。^②

【注釋】 ①中(zhong)酒：喝酒過量。②“隔墻”句：此句與作者《天仙子》詞“云破月來花弄影”及其詩“浮萍斷處見山影”句均膾炙人口，世謂張三影。(見《苕溪漁隱叢話》引《高齋詩話》)

【譯文】 天氣剛剛轉暖又襲來陣陣春寒，疾風冷雨至晚才消歇暫停。庭院軒廊中到處彌漫著寂寞，就這樣孤單中迎來了清明。對著殘花落英自斟自飲，不知不覺竟沉醉不醒。今年所患，仍然是去年的心頭之病。

晚風中戍樓畫角的聲音將人驚醒，入夜后重重鎖閉的院落竟然是這樣寂靜。更那堪，一眼見到了明月送來的隔墻秋千的清影，一時間，心頭充塞的全是對翩躚身姿的苦苦戀情。

【集評】 明·沈際飛：“懷則自觸，觸則愈懷，未有觸之至此極者?！?《草堂詩余正集》

清·先著，程洪：“子野淡雅處，便疑是后來姜堯章出藍之助?！?《詞潔輯評》卷一)

清·黃蘇：“落寞情懷，寫來幽雋無匹。不得志于時者，往往借閨情以寫其幽思?！锹暋弧L吹醒’，‘醒’字極尖刻。至末句‘那堪’、‘送影’，真是描神之筆，極細微窅渺之致?！?《蓼園詞選》)

【總案】 “乍暖還輕冷”，正李清照《聲聲慢》中“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之意。氣候與人心緒相關，晴暖令人愉快，陰雨使人抑郁，更何況本來就心事重重，冷暖陰晴之遞變更影響情緒，影響健康?！帮L雨”，乃清明季節之常?！肚G楚歲時記》云：“去冬節一百五日，即有疾風甚雨，謂之寒食，禁火三日”。杜牧《清明》亦云“清明時節雨紛紛”。風雨至晚方定，纏繞侵逼人已一整天，“方”字透出不堪其苦情狀?！坝质侨ツ瓴　?，正是晏小山《臨江仙》：“去年春恨卻來時”之意。去年如此，今年依然，情愁難遣，追隨不舍。沈際飛論“觸”，“觸”者，觸景生情也，睹“影”懷人也。觸而至極，感覺敏銳，情懷深摯也。“細微官渺，”不僅詞末，隨處可見詞心之縝密?！罢币粚?，寒春而轉暖;“還輕冷”轉一折;“風雨定”又一層。對天氣、溫度之變化敏感若此，非寂寞之人不能細味。“樓頭畫角”為聲，詞人耳聽之;“風吹”為寒風，詞人身受之。驚醒而倍覺身處荒寂，孤單無伴。故而見“影”心驚，情難以堪。感覺處處靈敏，感受處處深切。蓼園先生所謂“借閨情以寫幽思”不知何據?以寫情之細之深，似為懷人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