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念奴嬌》

沒巴沒鼻，霎時間，做出漫天漫地。^①不論高低并上下，平白都教一例。鼓動滕六，招邀巽二，一任張威勢。^②識他不破，只今道是祥瑞。^③ 卻恨鵝鴨池邊，三更半夜，誤了吳元濟。^④東郭先生都不管，關上門兒穩睡。^⑤一夜東風，三竿暖日，萬事隨流水。東皇笑道，山河原是我底。^⑥

【注釋】 ①沒巴沒鼻：沒依據。宋陳師道《后山詩話》云：“熙寧初有人自常調上書，迎合宰相意，遂求御史。蘇長公(軾)戲曰：‘有甚意頭求富貴，沒些巴鼻便邪。’有甚意頭，沒些巴鼻，皆俗語也。”做出：指下雪。②滕六：雪神。巽二：《易·說卦》：“巽為木，為風。”后來附會傳說巽二為風神。范成大《正月六日風雪大作》詩曰：“滕六無端巽二癡，翻天作惡破春遲。” ③祥瑞：吉祥符瑞。此為反語。④“卻恨”三句：典出《資治通鑒》卷二百四十。吳元濟，唐憲宗時蔡州節度使。憲宗命大將李愬攻蔡州(今河南汝南)，夜半大雪，愬命士兵驚動鵝鴨池中鵝鴨，趁鳴聲攻入蔡州，生擒吳元濟。⑤“東郭先生”句：典出《初學記》：“東郭先生……貧寒，衣履不完，行雪中，履有上無下，足盡踐地。”是說此人不畏冰雪，秉性正直。⑥東皇：太陽神。

【譯文】 好沒來頭!上天驟降大雪，茫茫天地，雪花上下飛舞，世界一片銀白。他們挑動起雪神，又招來風神，任憑其肆意猖狂，抖露其囂張氣焰。人們竟會被它蒙騙，只當是“瑞雪兆豐年”。更可恨當年夜半大雪，水池中鵝鴨齊鳴，使吳元濟貽誤了戰機而束手就擒。東郭先生可不怕冰雪嚴寒，只顧關門穩穩沉睡。啊!一夜春風吹過，冉冉朝陽升上東方，風雪無力逞淫威，萬事化作東流水。太陽神笑吟吟道：“山河仍然屬我輩。”

【集評】 元·劉一清：“賈相(似道)當國，陳藏一作雪詞譏之(詞略)。”(《錢塘遺事》卷四)。

元·李有：“右雪詞，陳藏一作也。藏一為賈似道所嫉，又為給事檄駁歸本貫，因雪賦此以寓意。詞語雖粗，然不平而鳴也”(《古杭雜記》)。

【總案】 此詞貌為詠雪，實別有寄托。理宗時，宰相賈似道掌管朝政，權欲熏天，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朝廷內外，被搞得烏煙瘴氣。其時，外敵壓境，國勢極為不振，而賈似道卻大造輿論，歌舞升平，給人以“國泰民安”的假相。詞人生性秉直，胸中怨氣充溢，憤懣之情流于筆端。上片以雪勢之盛，暗指賈似道擅權無法無天，極盡渲染之勢。下片則以“鵝鴨池”典故，暗指機關算盡必誤其事;并以“東郭先生”自喻，顯示自己不屑迎合，安然處事，貌似超俗而實不忘淑世。詞中多俗語、口語出現，表現極為詼諧。然此種委婉戲謔，卻出自詞人深沉的社會思考。詞人旨在以嘲諷口氣，吐露鄙視之情，故語雖淺顯，而意蘊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