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憶舊游》

新朋故侶，詩酒遲留，吳山蒼蒼，渺渺兮余懷也。^①寄沈堯道諸公。

記開簾過酒，隔水懸燈，款語梅邊。^②未了清游興，又飄然獨去，何處山川。淡風暗收榆莢，吹下沈郎錢。^③嘆客里光陰，消磨艷冶，都在尊前。^④ 留連。殢人處，是鏡曲窺鶯，蘭阜圍泉。^⑤醉拂珊瑚樹，寫百年幽恨，分咐吟箋。故鄉(xiāng)幾回飛夢，江雨夜涼船。縱忘卻歸期，千山未必無杜鵑。

【注釋】 ①“渺渺”句：用蘇軾《前赤壁賦》成句。此處意為思緒萬千，情意悠悠。②過酒：濾酒，此指買酒。③榆莢：《本草綱目·木部二》：“榆未生葉時，枝條間先生榆莢，形狀似錢而小，色白成串，俗呼榆錢。”沈郎錢：為東晉吳興人沈充所鑄之小錢，見《晉書·食貨志》，后世常用以指榆莢。李賀《殘絲曲》：“檢莢相催不知數(shù)，沈郎青錢夾城路。” ④“嘆客”句：周邦彥《六丑》：“悵客里光陰虛擲。” ⑤殢(ti)人：逗人，煩擾人。

【譯文】 還記得我們一起詩酒留連，掀開竹簾打來老酒，隔岸懸燈在梅花下親切談天。游興未盡時你卻飄然獨去，不知游歷到了何處大山名川?不覺中淡淡的春風收拾起榆莢，把它吹得滿天飛旋。唉，作客他鄉(xiāng)的光陰，都消磨在艷麗的山間水畔和酒樽前。

最令人留連的是，在如鏡的水中窺視樹上的鶯影，圍在泉邊觀賞盛開的蘭花。醉來就折一條珊瑚樹枝，吩咐詩箋，把百年的幽恨寫下。你有多少次飛夢回故鄉(xiāng)?恐怕連江的夜雨又打濕了夢、淋涼了船。即使你把歸期忘卻，難道群山里沒有催歸的杜鵑?

【集評】 近·俞陛云：“‘淡風榆錢’句，寫春盡，語頗清新。‘客里光陰’三句，包含多少情懷，頗似《片玉詞》。下闋‘故園’二句，有遠韻。結句意謂耕山釣水，未必無箕潁其人，故取喻杜鵑，而自嘆遲留也”(《唐五代兩宋詞選釋》)。

【總案】 此乃懷友之詞。上下片各分兩層寫來，先敘“新朋故侶，詩酒遲留”之舊游情景，一方面說明我之懷友至深，另一方面以勾起對故友美好的回憶。后敘故人客中之境，此乃作者揣想之詞。一方面寫我對故友的關心和思念，另一方面重新喚起故人對客游凄境的體認，以動歸來之思，重續(xù)舊游。作者極力把詩酒舊游之情景寫得美好親切，而故人客中之況，則極力渲染其凄苦孤獨的一面。通過兩種情境強烈而又鮮明的反差，把懷友勸歸之情表現(xiàn)得婉轉深曲。詞中有清景有凄景，有歡樂有苦恨，感情深摯。語言既清新又厚重，韻致高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