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千秋歲》

數聲鶗鴂，又報芳菲歇。^①惜春更把殘紅折。雨輕風色暴，梅子青時節。永豐柳，無人盡日花飛雪。^② 莫把幺弦撥，怨極弦能說。^③天不老，情難絕。^④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夜過也，東窗未白凝殘月。

【注釋】 ①鶗鴂(ti jue提決)：烏名，即子規、杜鵑。亦作鵜鴂。《離騷》：“恐鶗之先鳴兮，使夫百草為之不芳。”杜鵑啼，春將歸。芳菲：指芬芳的花。②永豐：坊名，在洛陽。白居易《楊柳枝》：“永豐西角荒園里，盡日無人屬阿誰?” ③幺弦：聲音細小的弦，即危弦，小弦。蘇軾《次韻景文山堂聽箏》有：“切切幺弦細欲無”句。④天不老，情難絕：化用李賀《金銅仙人辭漢歌》中“天若有情天亦老”詩句。

【譯文】 又聽到了泣血杜鵑的哀啼，報告著春花將謝春事將歇。惜春難以留春，只好折幾枝殘花深表惜別。雨點雖輕，風勢卻很暴虐，梅子還青，怎么抵御那無情的威脅。永豐荒園中，柳樹默默無人顧憐，整日拋灑花絮象滿天飛雪。千萬不要去撥動細細的琴弦，心中怨苦太多，琴弦就會訴說憾缺。青天不會衰老，戀情也永難隔絕。心靈象兩張糾纏的絲網，重重疊疊，挽滿了系緊的扣結。情思翻卷，整整一夜無眠，東窗上曙色尚未分明，天盡頭猶掛著一痕殘月。

【總案】 詞調《千秋歲》宣寫抑郁幽婉情懷。周濟云：“子野清出處、生脆處，味極雋永”，于是詞可證。上片寫景，抒傷春情懷。下片抒情，表戀情之深綿。通篇借傷春而懷人，或融情入景，或借景抒情，時見生新。讀下片方能意會上片之景大有深意。春意闌珊，風雨施虐，處處暗示愛情橫遭摧殘。詞人折殘紅惜梅青，處處傳達著戀情之悱惻纏綿，為下片“天不老，情難絕”之誓鋪墊。永豐柳之孤獨無助正為詞人自況。柳綿如雪，紛紛揚揚，一如其思緒紛繁復雜。幺弦怨極自訴，彈出此詞主題：“天不老，情難絕!”天當然不可能老，以此來證情不會隔絕。語氣之決絕正如漢樂府《上邪》：“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正是詞人“無物似情濃”(《一叢花》)、“人生無物比多情，江水不深山不重”(《木蘭花》思想的深化。此言既出，一掃前敘之哀怨低沉，情調為之一振。盟誓猶嫌不足，又加新奇一比。借用民歌中諧音隱語的手法，以“絲”比“思”，情思千結，雙心相疊，又有誰能絕?新穎精警，令人過目難忘，情感發抒到達高潮。結尾借景抒情，余音裊裊，補足情思無限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