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絳都春》

春愁怎畫。正鶯背帶雪，酴醿花謝。細雨深院，淡月廊斜重簾掛。歸時記約燒燈夜。^①早拆盡、秋千紅架。縱然歸近，風光又是，翠陰初夏。婭姹。^②顰青泫白，恨玉佩罷舞，^③芳塵凝榭。幾擬倩人，付與蘭香秋羅帕。知他墮策斜攏馬，在何處、垂楊樓下。無言暗擁嬌鬟，鳳釵溜也。

【注釋】 ①燒燈夜：指二月十五日夜。《舊唐書·玄宗紀》載開元二十八年正月，“以望日御勤政樓宴群臣，連夜燒燈，會大雪而罷。因命自今常以二月望日夜為之。” ②婭姹(ya cha亞詫)：明媚、美麗的樣子。③玉佩：女子玉制的佩飾。

【譯文】 縱使有生花妙筆，也難把我的春愁描畫。我的春愁在何處?鶯兒穿樹背帶灑落的梨花，荼醿葉茂花開又凋謝。我的春愁在何處?細雨蒙蒙輕灑深院，月光淡淡斜照回廊，重重簾幕垂掛。記得相約他應在二月燒燈夜回到家。怕那時院里，早拆掉了紅色秋千架。縱然他近日歸來，奈春光老了已是綠蔭籠罩的初夏。

在我美麗的臉上，愁皺了黛眉，流淌著白淚。當我獨自舞罷，芳香的塵土飛凝在亭榭。多少次想托人捎給他一塊繡著秋蘭的香羅帕。猜他此時正甩下鞭子拴著馬，就在那垂楊樓下。我默默無言梳理著嬌美的鬟髻，誰知神走魂離，鳳釵從頭上滑下。

【集評】 清·許昂霄： “(‘細雨深院’二句)景中有情。(‘早拆盡秋千紅架’)情中有景。(‘縱然歸近’二句)曲折入情。”又：“‘無言暗擁嬌鬟，鳳釵溜也’也字葉得妙。高青邱‘回首暮山青，又離愁來也，’亦似從此得訣。”(《詞綜偶評》)

【總案】 暮春初夏之交，正是閨中滋愁生恨時節。看不見摸不著的春愁，縱丹青妙手亦難描摹。而竹山卻把春愁迤麗寫來，使人看得真，觸得到。從前李煜寫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秦觀寫愁：“飛紅萬點愁如海”，都是從“愁”本身來寫，使之具象化，訴諸人的視覺，確實形象生動。而賀鑄的寫法又與他們略有小異：“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這是間接寫愁，竹山此詞正用此種手法。他不明言愁是什么，而是寫足以令人見之生愁、聞之生愁、思之生愁的情事，詞中所言無一不是惹愁生恨的事物，因而愁彌全篇。閨人心中耳中眼中曲曲折折向她走來的是愁，擺不脫撂不掉纏繞她的是愁。春愁怎畫?竹山不是為我們畫出了一幅絕妙的《春愁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