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嘗試成功自古無”,放翁這話未必是。我今為下一轉語: 自古成功在嘗試!
莫想小試便成功,那有這樣容易事!有時試到千百回,始知前功盡拋棄。即使如此已無愧, 即此失敗便足記。告人此路不通行, 可使腳力莫浪費。
我生求師20年,今得“嘗試”兩個字。作詩做事要如此, 雖未能到頗有志。作“嘗試歌”頌吾師,愿大家都來嘗試!
5, 9, 30
(《嘗試集》, 人民文學出版社, 1968年版。)
賞析 胡適的《嘗試集》,初版于1920年,是中國現代第一部白話詩集。這里所選的“代序二”,本是《嘗試集》中的一篇,經作者略加刪改后,拿出來作為“代序”。根據本集“代序一” 《五年八月四日答任叔永》,篇末所記時間,當為(民國)五年九月三十日。
這篇序,的確和《嘗試集》很匹配。它是一首白話詩。其格調,頗像傳統的“打油詩”,又有點“順口溜”的味道。與集中許多篇一樣,是“解放腳”式詩。“腳”雖解放了,然還帶有被纏裹過的“血腥”氣。
“代序”很短,但卻將作者寫《嘗試集》中詩及出版該集時的心情和決心,淋漓盡致地表現了出來。
無論想做什么事,若連“嘗試”都不敢,當然不會有成功。天下事,沒有一樣能輕易辦好。俗話說:“好事多磨”嘛!一試成功的事也有,但更多的則可能屢遭失敗,甚至可能前功盡棄。即使徹底失敗,這“嘗試”也有作用。其作用是“告人此路不通行,可使腳力莫浪費”。從某種意義上說,教訓和經驗有同等的價值。這大約就是胡適在此序中所表達的想法。
或許有人說,從此序看,胡適對文學革命的信心不足,甚至推演出什么“軟弱性”、“不徹底性”。因為序中明明包含一種思想傾向:未言勝,先慮敗。這能說是信心十足嗎?
筆者不這樣看。
這得回到那個時代去。中國的文言詩已流行幾千年,在中國人的心目中地位崇高,根深蒂固。要想在文言詩的一統天下中,開辟一塊白話詩陣地,正如胡適在“代序一”中所說,這“頗似一新辟以文學殖民地”,誰敢說有必勝的把握?而且,當時胡適是“單槍匹馬而往,不能多得同志結伴而行” (見“代序一”)。在這種情況下,要求人家殺出第一槍時就有必勝的信心,也太強人所難了。
胡適說這些話的時候是1916年,那時,新文學運動的義旗還沒有舉起。胡適只是自己試寫白話韻文,在與朋友通信中談白話詩。這時就有阻力,他的朋友中就有人說他“狂”。而他的回答是“狂言人道臣當烹。我自不吐定不快,人言未足為重輕。”(見同上)他并不把別人的批評當成一回事, 自去開辟自己的“文學殖民地”。
胡適是歷史的幸運兒。他碰到了陳獨秀等一伙子“同志”,搞起了新文學運動。為新詩的公諸于世造下了輿論。《嘗試集》一出版,就受到了擁護文學革命者的歡迎,連再版了四次。但這僅是事情的一面;另一面,反對者也不少。如胡先骕就說:“胡君之《嘗試集》,死文學也。以其必死必朽也。……物之將死,必精神失其常度,言動出于常軌。胡君輩之詩之鹵莽滅裂趨于極端,正其必死之征耳。”(見《嘗試集·四版自序》引)這話到今天看來,也還有點嚇人,何況在新詩像嬰兒剛呱呱墜地時!
在事實上,胡適的決心相當大。如果決心不大,既考慮到失敗,又“單槍匹馬”,就可能不“嘗試”了。有許多人對許多事,不就只“想干”而并不去“嘗試”干嗎?
要成事,還是得咬著牙“嘗試”著干!這《嘗試篇》值得一讀,更值得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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