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劇曲鑒賞辭典·宋代劇曲·元代雜劇·王伯成《李太白貶夜郎》原文與翻譯、賞析
【沉醉東風】恰離了天子金鑾殿前,又來到儂家鸚鵡洲邊。自休官,從遭貶,早遞流了水地三千。待教我蓑笠綸竿守自然,我比姜太公多來近遠。
【沽美酒】 他被窩兒里獻利便,枕頭上納陳言。義子賊臣掌重權,那里肯舉善薦賢,他當家兒自遷轉。
【太平令】大唐家朝野里龍蛇不辨,禁幃中共豬狗同眠。河洛間途俗皆現,日月下清渾不辨。把謫仙,盛貶,一年半年,浪淘盡塵埃滿面。
(云)小生終日與酒為念。
【殿前歡】酒如川,鷺鷗長聚武陵原,鴛鴦不鎖黃金殿。綠蓑衣帶雨和煙,酒里坐酒里眠。紅蓼岸黃蘆堰,更壓著金馬門瓊林宴。岸邊學淵明種柳,水面學太乙浮蓮。
這一故事取材于正史及有關唐太宗、楊貴妃、李白的傳說。此劇今存《元刊雜劇三十種》本,賓白不全。劇中有李白醉草 《嚇蠻書》、唐太宗為李白御手調醒酒湯、貴妃捧硯、力士脫靴等情節(jié)。劇中李白流夜郎與永王事無關,而是因為他看出了楊貴妃與安祿山茍且的關系,并得罪了他們,由貴妃進讒,才被唐玄宗流放的。最后他在舟中酒醉捉月,落入江中。來到水府,受到龍王歡迎,設宴款待。此劇中李白雖然好酒常醉,卻是個政治上很清醒的人,看出安祿山是個逆臣,楊貴妃是禍根,對朝政多有譏評。對李隆基與楊玉環(huán)的著名愛情故事的看法,與他的 《天寶遺事諸宮調》相同,持基本否定態(tài)度。
所選第四折四曲,是李白流放后所唱。【沉醉東風】 是說他 “遞流了水地三千”,已是 “蓑笠綸竿守自然” 了。看來他已經接受了這樣的處境,頗為自得其樂,因此以姜太公垂釣自比。“儂家鸚鵡洲邊”用白賁著名散曲小令 【正宮·鸚鵡曲】 中“儂家鸚鵡洲邊住,是個不識字漁父”成句,以抒發(fā)其去官后,隱逸自在的感情。
【沽美酒】與【太平令】抨擊大唐朝政。“被窩里”、“枕頭上”兩句指楊貴妃進讒言,離間玄宗與李白的君臣關系,造成他遞流三千里。據《新唐書》記載,因高力士曾為李白脫靴,引以為恥,將李白詩加以曲解,以激貴妃,因而“帝欲官白,妃輒沮止”。其實,李白沒有在玄宗朝受重用,主要的阻力來自高力士,在此劇中則歸咎于安、楊。“他當家兒自遷轉”句應是指安祿山受皇帝重用一事。作者對唐玄宗時的朝政是貶斥的,說皇帝“龍蛇不辨”,“清渾不辨”。應該說這符合當時的歷史情況,安史之亂絕非無妄之災。但要把這場災難全歸罪于“紅顏誤國”,則有欠公允。此劇主要寫李白,但其對立面是安、楊,并將李白的悲劇,完全歸咎于安、楊。因而從此劇可以看到在元代對李 (隆基)、楊 (玉環(huán)) 愛情悲劇有兩種很不同的態(tài)度:一是基本否定,如此劇;一是基本肯定,如白樸的《梧桐雨》。而文學發(fā)展歷史證實,后者受到歡迎,似更有生命力。如果撇開這段公案,來分析李白的形象,那么,他比歷史記載的李白,政治上更敏銳,更成熟; 又因為不提永王的事情,李白更為無辜,使他的悲劇更震撼人心。
李白被貶后,經“一年半年,浪淘盡塵埃滿面”,歷盡了風霜。但是酒性不改,真心依然,仍然是這樣落拓狂放。【殿前歡】寫他飲酒。“酒如川”化用杜甫詩《飲中八仙歌》: “飲如長鯨吸百川” 句。“武陵源” 用陶淵明《桃花源記》典故,桃花源其地在武陵。鷗鷺則在文學作品中是隱士的伴侶。“鴛鴦不鎖黃金殿” 句詞意甚明,也是贊美自然,此句為元劇中常用之句,有時用在愛情題材作品中。“綠蓑衣”句似化用唐張志和 【漁歌子】: “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 句。這里,作者用了幾個著名的有關隱士的典故,用以寫李白離開朝廷,跳出矛盾旋渦后,與世無爭的隱逸生活。李白是酒仙,在朝時尚在天子面前帶酒賦詩,退居后自然更自由地在“酒里坐,酒里眠”,這種在 “紅蓼岸,黃蘆堰” 的無憂無慮的生活,更勝過“金馬門,瓊林宴”。“金馬門” 是漢代宮門名,在此代稱朝廷,“瓊林宴”,宋代宴新進士于汴京的 “瓊林苑”,在此代指仕途。(既寫唐代事,似不應用宋代典故,而元劇作家一般對時代概念都不講究) “紅蓼岸,黃蘆堰” 句似化用白樸著名散曲小令【雙調·沉醉東風】 《漁夫》: “黃蘆岸白蘋渡口,綠楊堤紅蓼灘頭” 句。這說明李白已經擺脫了被貶官的心理創(chuàng)傷,陶醉在酒里、在大自然里了。“淵明種柳” 用陶淵明 《五柳先生傳》 典故。“太乙”即太乙真人,傳說是黃帝時人,修煉得道,是道教神仙。北宋畫家李公麟曾畫 《太乙真人圖》,畫他臥在蓮葉中讀書。李白要效仿的就是這一隱、一仙。這一曲與上兩曲的激忿不同,心境歸于平和恬淡。在寫法上注重用典,也勤于修辭,不像上兩曲為表達對亂臣賊子的義憤,常沖口而出,像“被窩兒里”、“枕頭上”、“共豬狗共眠” 等句,不避俗,甚至不避粗野。這也是劇曲的特點,為了劇情或主人公情緒的需要,常雅俗兼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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