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劇曲鑒賞辭典·清代劇曲·清代傳奇·周稚廉《雙忠廟·義釋》原文與翻譯、賞析

(副凈上)

【折桂令】望嵯峨，霧桷云櫨。塔蕩鈴危，風散鐘疏。此間已是雙忠廟了。(進見介)王保，累咱好尋覓也。累得咱百計千方，好似壽昌覓母，姜女尋夫。用不著假寒溫久違幸晤，還你真受用。尚饗嗚呼。(老旦急介)客官，什么王保? (副凈) 我且問你，珍哥卻在何處?我勸你且莫含糊，自送頭顱。我手中刀是掉慣金丸，你頸邊頭做掉慣葫蘆。

(老旦) 又甚么珍哥?休錯認了，老婢子呵!

【江兒水】 家窘傾田產，夫亡缺舅姑。重婚不忍把亡人負，借貸愁無分文付，傭工又少豪門雇。暫仿乞墦齊婦，炯炯重瞳，不信也蒙塵霧。

(副凈)你的來蹤去跡，俺也盡知，休得瞞我!你是個

【雁兒落帶得勝令】烈轟轟大丈夫，休認做嬌滴滴深閨女。一任你轉秋波眼未妍，畫春山眉欠嫵。俺實對你說罷，你主人的對頭特著咱前來殺你。他著州郡仿根株，畫影掛闉閣。為甚不自出首博黃金賞，卻要做窩家累寶鍔污。休怖，送你上西方極樂土。歡娛，與你主人行一處居，主人行一處居。

(老旦哭拜介) 阿呀，尊官嗄!

【僥僥令】你說起般般有，我聽來字字誣。罪到憲司猶三覆，幾曾見據詳文一概屠?

(副凈) 你不必害怕。俺知你主人是個忠良，你是個義仆。俺不但救你主仆二人，定當殺卻焦芳，與你報仇便了。

【收江南】呀，俺若是忍心害理呵，竟何不滴血染錕铻。卻在此牽弓打彈費工夫。把因依訴吾，把因依訴吾，不難做鉏麑陰縱趙宣逋。(老旦作驚疑局蹐介) 罷，我每的行藏，尊官已經識破。尊官，刀下超生，公侯萬代。

【園林好】 念東人惟留此孤，要擒孤不如殺吾。望則把殘生救取，勝造了十四級大浮圖，十四級大浮圖。

《雙忠廟》 的劇情全為虛構，故事背景為明朝正德年間。劇寫御史舒模被宦官劉瑾害死，其子舒真尚為諸生，作書請父親的生前好友、時任都察院御史之職的廉國寶彈劾劉瑾和奸相焦芳。劉瑾羅織罪名殺死舒真，將廉國寶發配充軍，舒真妻江氏自縊。舒家男仆王保扮作寡婦，抱舒真幼子舒珍逃難，某日逃到真定府附近雙忠廟內躲避。此廟中所祀之神是春秋時救護趙氏孤兒的義士公孫杵臼和程嬰，王保向神靈哭訴悲慘遭遇，祈求保護，二神顯靈，讓王保的兩乳生出乳汁哺育幼兒舒珍。焦芳派武士屠寬追殺舒氏孤兒，來到雙忠廟中，屠寬見到王保，得知舒家被害詳情，將王保和孤兒釋放。《義釋》 一出，寫的就是這一段極富于戲劇性的情節。

【折桂令】 一曲是屠寬所唱。首句自述他見到的雙忠廟殿閣景觀，交代出這一出戲發生地的具體環境。緊接著，他來到廟中見到王保，幾句唱詞自述他尋到此地的艱難，并且開門見山，直呼王保的姓名。王保見勢頭不善，打啞謎進行周旋，屠寬便更直接地向他索要舒氏孤兒珍哥，并以手中鋼刀相威脅。幾句唱詞，把劇情推向危急、驚險、扣人心弦的境地。

【江兒水】 一曲，是王保扯謊掩蓋之詞。他編出家破人亡的身世，述說守寡逃難的處境，期望感動屠寬，得到憐憫。但是，屠寬已經洞悉王保的身份，【雁兒落帶得勝令】 一曲，十分干脆地揭破王保的偽裝，指出他是舒家男仆的真相。并且毫不隱諱地告訴王保，他就是舒家的仇人派來追殺孤兒、以求斬草除根的，他剛刀一揮就可要王保的命。這支曲子，生動地表現了屠寬的直率和磊落的氣度，一個豪爽、干練的武士形象站立在觀者面前，王保與孤兒不可抗拒的暴力也展現在觀者面前。這樣，劇情的矛盾沖突也就推到無可回旋的地步，王保的危難也就到了絕境。

這時，王保只好哭拜于地，以死不承認作頑強的抗爭。【僥僥令】 一曲是王保最后的辯解之詞。到了最危急的關頭王保也不肯說出真相，他對舒家的忠誠和保護幼子的責任，使這個義仆的形象也鮮明地展現在觀者面前。這時，屠寬方才說出自己的真實意圖，他原來已知舒家是忠良、王保是義仆，他表示不但要救他們主仆二人，還要返回去殺死焦芳為舒氏報仇。【收江南】 一曲，屠寬向王保表明心跡。這樣，戲劇情節急轉直下，猙獰惡鬼忽然變得慈眉善目，驚雷閃電忽然化作瑞氣祥云，使觀者一顆緊張之心松弛下來，在藝術手法上有峰回路轉、柳暗花明之妙。但是，王保卻心存疑惑，他不敢完全相信屠寬所言是出自真誠。他自感此時繼續隱瞞已無必要，就承認了自已是王保，孤兒就在身邊，請求屠寬刀下超生。【園林好】 一曲表現了他的這種態度，既是事出無奈，也是對屠寬真實意圖的試探。這里表現王保的應變機巧和良苦用心符合情理，曲折有致，在同屠寬的矛盾沖突和心靈撞擊過程中，忠仆和義士的形象各有特色，相得益彰。

當王保相信了屠寬是真心相救，就把自己懷抱孤兒逃難及生出乳汁哺育孤兒的情形講述一遍。屠寬也講述了他義釋王保的原因，是由于前日有神道變化的相士指點他不要妄殺無辜，要救孤兒。于是二人明白這都是雙忠廟所供奉的公孫杵臼和程嬰暗中顯靈保佑。這樣，人物形象的刻畫和劇情的發展都緊扣著雙忠廟的特定地點環境，結構嚴密，渾然一體。“義釋” 的情節就發生在雙忠廟內，因而它是全劇內容的重要關目，王保與屠寬對唱的幾支曲子也就成為表現全劇內容的重要唱段。唱詞精警雅潔，反映著作者創作傳奇的文學特色和藝術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