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劇曲鑒賞辭典·宋代劇曲·元代南戲·高明《琵琶記·官邸憂思》原文與翻譯、賞析
【喜遷鶯】 終朝思想,但恨在眉頭,人在心上。鳳侶添愁,魚書絕寄,空勞兩處相望。青鏡瘦顏羞照,寶瑟清音絕響。歸夢杳,繞屏山煙樹,那是家鄉(xiāng)?
(白) [踏莎行] 怨極愁多,歌慵笑懶,只因添個鴛鴦伴。他鄉(xiāng)游子不能歸,高堂父母無人管。湘浦魚沉,衡陽雁斷,音書要寄無方便。人生光景幾多時,蹉跎負卻平生愿。
【雁漁錦】 思量,那日離故鄉(xiāng)。記臨歧送別多惆悵,攜手共那人不廝放。教他好看承,我爹娘,料他每應不會遺忘。聞知饑與荒,只怕捱不過歲月難存養(yǎng)。若望不見信音卻把誰倚仗?
【二犯漁家傲】 思量,幼讀文章,論事親為子也須要成模樣。真情未講,怎知道吃盡多磨障?被親強來赴選場,被君強官為議郎,被婚強效鸞凰。三被強衷腸說與誰行?埋怨難盡這兩廂,這壁廂道咱是個不撐達害羞的喬相識,那壁廂道咱是個不睹是負心的薄幸郎。
【雁漁序】 悲傷,鷺序鴛行,怎如烏鳥反哺能終養(yǎng)?謾把金章,綰著紫綬; 試問斑衣,今在何方?斑衣罷想,縱然歸去,又怕帶麻執(zhí)杖。只為他云梯月殿多勞攘,落得淚雨似珠兩鬢霜。
【漁家喜雁燈】 幾回夢里,忽聞雞唱。忙驚覺錯呼舊婦,同問寢堂上。待朦朧覺來,依然新人鳳衾和象床。怎不怨香愁玉無心緒?更思想被他攔擋。教我,怎不悲傷?俺這里歡娛夜宿芙蓉帳,他那里寂寞偏嫌更漏長。
【錦纏雁】 謾悒怏,把歡娛都成悶腸。菽水既清涼,我何心,貪著美酒肥羊?悶殺人花燭洞房,愁殺我掛名在金榜。魆地里自思量,正是在家不敢高聲哭,只恐人聞也斷腸。
此出仍寫伯喈的愁懷,但與 《琴訴荷池》 中借琴聲抒情在表現(xiàn)手法上有所不同。此出直攄胸臆。首曲寫伯喈對父母妻室的思念,由于音書不通而 “恨在眉頭,人在心上”; 聞說家鄉(xiāng)饑荒,他更是愁腸百結。接著,他訴說“三被強” 的真情不得剖白,以致使自己處于兩邊埋怨的兩難境地,轉而感嘆在朝為官真不如在家斑衣娛親。白日的極思苦想化為夜間的夢中之境。伯喈夢中重溫與五娘一同問寢堂上的溫馨,醒來 “依然新人鳳衾和象床”,怎能不更添惆悵。此出之曲多層次、多角度地描寫伯喈的憂思,細致、生動地表現(xiàn)了伯喈對父母的孝心和對五娘的深情,同時也暴露了他不敢對新婦直言的性格軟弱的一面。
曲中運用以大喜反襯大悲的寫法,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鷺序鴛行”、“金章紫綬” 皆喻在朝為官、身居高位,這本是極榮極貴、值得慶賀的事。劉禹錫《奉和司空裴相公中書即事詩》 曰: “佇聞戎馬息,入賀領鴛行。” 盧肇 《和放榜詩》 亦云: “褒衣已換金章貴,禁掖曾隨玉樹榮。” 伯喈卻以美麗、高貴的鷺鷥和鴛鴦不如貌雖尋常卻能反哺的慈烏,以金章紫綬不如能娛親的斑衣,喻高官厚祿不如能侍養(yǎng)父母的平民百姓。“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是古來讀書人寒窗十載為之奮斗的目標,一句 “悶殺人洞房花燭,愁殺我掛名在金榜” 徹底否定了士子們夢寐以求的理想,從而突出了伯喈由之而來的痛苦之深。毛聲山曾評此為前所未聞的“千古奇語” (見 《繪風亭評第七才子書琵琶記》),作者運思之奇于此可見一斑。【漁家喜雁燈】 一曲把一種似夢似醒、若有若無的恍惚心緒寫得如聞如見、可摸可觸,亦可見作者之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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