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劇曲鑒賞辭典·明代劇曲·明代雜劇·徐陽輝《有情癡》原文與翻譯、賞析
(生) 師父,弟子一言相啟,我看末劫人情忒也勢利。比如那富貴的人,分不得他的,靠不得他的,何乃百般去趨奉他,心肝也肯取出與他吃?貧賤的自貧賤,又不要他的,百般去欺侮他,卻是怎么? (末)這一套奉承,與那一套欺侮的世態,從來是有的。你自去湊他,其實不是他來尋你,假饒富貴也沒人奉承,周圍富貴也是沒用;假饒貧賤沒人欺侮,這貧賤委實清高。只是你覷不破,若覷破時,將支冷眼兒瞧他,那些翻來覆去一段炎涼光景,真堪付之一笑也。
【耍孩兒】 則這世情冷暖多翻覆,耍一會贏輸棋局。東家笑罷到西家哭,昨宵趨奉今朝辱。從來富貴人求合,自古貧窮親不睦。又何必傷時俗,參不透流乾賈涕,覷破了笑倒平足。
此劇僅一折,據 《列仙傳》 虛構增飾。作品通過衛叔卿 (末扮) 和有情癡 (生扮) 的談話,先以大段的對白、玩世不恭的筆調,敘說人情世態、貴賤窮通,調侃富貴貧賤、世態炎涼,串聯起有情癡三十余年的紅塵苦惱、世俗顛簸。衛叔卿在與有情癡的交談中,最后以聲氣假托、酒色不醒,撰出玉娘玉郎事,來警醒好色癡情之人。有情癡自言三年前云游金陵,與妓女玉娘及同學玉郎相識相交,情意篤厚,至今難忘、思戀不已。衛叔卿點明這是有情癡的冤業,并施幻術,使二人出現。有情癡見原本豐姿俊目、清秀可人的玉郎,今日卻蓬頭垢面、黑須披發、滿臉贅瘤、面目全非,原先玉貌花容的玉娘,也已變成了一個衣衫襤褸、形容狼狽、腌臟惡臭、禿頭癩臉的乞討女,宛如冷水澆背,頓時“一片色心冰冷了也”。又聽到師傅一番點化,真如驚雷炸耳,堅意要拜隨師傅出家修道。衛叔卿言有情癡世緣未盡,須享人間三十年功名,再做些善事,以求圓滿,遂定三十年后華山之約。
此劇寓意勸人醒世,罵世之心伴著哭世之音,訴說著顏色如花、能禁幾番折騰的袞袞繁華,演示著風流云散、春夢了無痕跡的離離情事,剖析著庸人自擾、生出無窮憂患的無情人生,最終想要表達的是達人自可超凡,何必區區奔營的大徹大悟。
曲前的對白中,衛叔卿談論了一番凡間之人行臥餐飲的俗心、疲于奔命的窘態、快活與不快活的道理,并把話題集中在了富貴貧賤的議論上。此曲就是衛叔卿居高臨下、以一個超凡脫俗的仙人的眼光,闡述的人生感悟: 其實人情冷暖、世態炎涼、紅塵攘擾、翻云覆雨,這些世相濁流無處不在。要想做一個達觀超俗之人,就要將人生看作游戲棋盤,將世事視同贏輸棋局。人生的悲與喜、起與落、得勢與背時、受人奉承和遭人冷眼,都是互相依倚的。富貴者人人趨奉,貧窮者處處受欺,這是人類的本性中自古就有的物欲機心。如果一味爭贏斗勝,拘泥世相,參不透世事流轉、人情顛倒、爛柯人生、盈虛消長的道理,那就只有耗費心力、空自悲啼。平足本來指足弓減低、走路不能遠行甚而至于跌倒的一種生理缺陷,這里形容跳出紅塵風波、冷眼置身世外的放誕快爽、大智若愚的姿態。如果能看淡人生名利,拂開紅塵迷障,杜絕塵俗熏染,也許就能掙脫塵網,解頤舒心。正所謂參悟不透這個道理,就會成天愁眉苦臉,甚至珠淚滂沱; 一旦參悟透了,則笑逐言開、甚至要笑得四腳朝天呢! 衛叔卿對世事的評判,以及點化有情癡出世的冷言警語,不妨看作作者對人心不古、流俗顛倒的一片憤激。沈泰在《盛明雜劇》 的批語中說: “昔人以文為戲,此卻以戲為文,足堪絕倒。” 這雖然是批點后來玉郎復述有情癡寄與他的定交信那一段文字的,但也適用于全劇的話語氛圍,道出了作品在文字周旋之間的隱射意趣和警世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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