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衛風》
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執殳,為王前驅。
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豈無膏沐,誰適為容!
其雨其雨,杲杲出日。愿言思伯,甘心首疾。
焉得諼草,言樹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
〔伯〕古代妻子對丈夫的敬稱和愛稱。〔朅(ji)〕威武雄壯的樣子。〔桀〕借作“杰”。〔殳〕一種一丈二尺長無刃口的武器。〔膏沐〕膏是潤發油,沐是洗頭用的米汁。〔適(d)〕悅。〔其〕這里是表示祈求的語氣詞。〔杲杲(go)〕日出光芒四射的樣子。〔愿言〕愿,每,常常。言,語助詞,無義。〔諼(xun)草〕一作萱草,古人以為這種草可使人健忘,故又名忘憂草,今名黃花菜、金針菜。〔言樹之背〕將草栽在瓦盆里。言一作爰,乃。樹,作動詞,栽種。背,用高亨說,古與“䍌”通用。〔 痗(mei)〕病。
《伯兮》是《詩經》中出色的思婦詩,寫一個婦女思念遠征的丈夫。寫思念征夫的閨怨,是中國古典詩詞的傳統題材,歷代都有名作。這首詩可以說是閨怨詩的發端,它的意境和詞句為后世許多作品所襲用,影響久遠。
首章寫思婦思念中的丈夫出眾的形象。夫婦情深,長久別離,心上人的形象時時刻刻浮現在心目中。這四句可譯為:“我的愛哥哥高大魁偉,一國中數他英武出眾。愛哥哥手持丈二長殳,為國王出征作先鋒。”古人以高大魁梧、英武剛健為美,這四句刻劃了一個英武有為的美男子。《詩經》時代“王”為周王專用,執殳先驅者是帝王、諸侯出征或出巡護車的勇士,為中下級武官。作心上人看,從衛國選拔去作周天子的執殳前驅,這是多么非凡出眾!她用連聲的贊美,表現她對這位品貌超群的男子的熱愛和崇拜。這和漢樂府《陌上桑》中羅敷夸夫異曲同工,通過夸耀和自豪,愈顯相愛的深厚和專一。
二章抒寫思婦苦苦相思而懶得梳妝。前兩句可譯為:“自從哥哥去東征,我的頭發象飛蓬。”用一個生動的典型細節,形象地勾畫了抒情主人公在丈夫走后蓬首垢面、無心梳洗打扮的慵懶姿態,表現了她一心思念丈夫而感到生活空虛乏味。她為什么無心修飾呢?“豈無膏沐,誰適為容!”不是沒有梳頭油,我打扮起來又叫誰喜歡呢?語直情濃,把她對丈夫的熱愛和專注進一步深刻地刻劃出來。這兩句后來衍化為“女為悅己者容”這句俗語,典型地描摹了女子癡心專注的情懷,后世許多閨怨詩也常化用這個動人的意象。
第三章抒寫又深了一層,著手表現思婦思念的殷切。前兩句可譯為:“下雨吧下雨吧,可是偏偏出現紅彤彤的太陽。”長久的離別,難耐的寂寞,好象大旱盼雨水,她祈求降落甘霖澆灌她熱切如焚的心田,可是希望總是落空。“杲杲出日”是明麗的景象,和她滿懷希望變成失望而黯然傷神相對照,更顯得她悲傷之深。后兩句筆鋒陡然一轉:“愿言思伯,甘心首疾。”譯意是;縱然盼他盼不回來,我還是天天盼,時時盼,即使想得頭疼也心甘情愿。辭淺意深,以甘愿忍受相思之苦,表現她愛情的堅定和無盡的期待。
末章抒寫思婦企求解脫而實際不得解脫,把相思之苦發展到極點。“焉得諼草,言樹之背”:哪里能得到忘憂草,將它栽到小瓦盆里。意思是天天面對著忘憂草來求解脫。可是這只是一個不能實現的幻想,世間沒有這種神奇的草,她也就不可能從愁苦中解脫。“愿言思伯,使我心痗”:只有長久地痛苦地思念,終于心頭郁結,相思成疾了。從“焉得”到“不得”,欲抑先揚,欲擒故縱,文情騰挪有致,曲折自如,把抒情主人公的相思情發展到頂峰,戛然而止,喚起讀者對她的深切同情。
歷代諸家說《詩》,均認為:“《伯兮》,刺時也。言婦人為其君子行役,過時不反,深感痛苦而作。”推本詩言外之意,這種解釋也沒有錯誤。從抒情主人公刻骨的痛苦,我們也能看到戰爭給許多夫婦,特別是閨中婦女所造成的離別相思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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