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夢江南》原文賞析
人去也,人去鷺鷥洲。菡萏結為翡翠恨,柳絲飛上鈿箏愁。羅幕早驚秋!
這一組詞,共二十首,此為第二首。大都是懷念文學泰斗幾社領袖陳子龍之作,陳寅恪先生取陳子龍詩詞互證,意精語詳,并評柳氏為:“女俠,名姝,文宗,國士。” 陳子龍《戊寅草序》稱她:“靈矯絕世之人。” “柳子(對她的尊稱) 遂一起青瑣(代青樓)之中,不謀而與我輩之詩竟深有合者,是豈非難哉! 是豈非難哉! ”
頂真格開頭,重復強調,更突出“人去”引起的悲痛,人去何處?尋尋覓覓,終于找到了他的下落,在“鷺鷥洲” (鷺鷥,即白鷺。洲,水中陸地) ,這是天大的喜事,可以久別重逢了,然而不行,他在“洲”中,四周環水,白茫茫,霧蒙蒙,汪洋一片,可望而不可即,一日不見,如三秋兮,急欲與情人相會,傾訴離愁別恨,早期的歡戀,中期的思戀,后期的失戀,有說不盡的相思話,為何硬把自己的情人驅走?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無路可通,無橋可渡,無舟可濟。隔水遙遙相望,水中盛開的“菡萏” (荷花) ,點綴于“翡翠”(硬玉)般的荷葉叢中,花枝微動,綠葉輕搖,面對心曠神怡的美景,她卻“恨”! 恨從何來?來自內心深處之恨別,“別時容易見時難”,情人被禁錮在“洲”中,無由把晤而憂心忡忡。與詩圣杜甫面對大好春光之際,百花競艷之時,而曰:“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 (《春望》)是同一心態,眼前景,心里事,意中人,融為一體。“柳絲”句,鈿箏(鈿,金翠珠寶等制成花朵的金首飾。箏,撥弦樂器)是把視線由遠望而移至近觀,倒敘春景; 菡萏為夏秋之交景物,秋春倒敘之妙,突出了由秋愁恨到春,又由春愁恨到秋,回環反復,無窮盡焉。這兩句觸景生情,以自然界荷花綠葉結合為恨,是因為聯想到英雄美人反而無緣結合的緣故; 以隨風飄飏的柳絲為愁,從而“愁君獨向江頭宿”,愁恨都是因為“人去也”,真是“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結尾“羅幕早驚秋”,好一個“驚”字! 陰、雨、明、晦、驚,白天驚,晚上驚,睡夢中也一次又一次驚醒,驚的是一個個秋天過去了,一個個秋天又來了,不見情人,永無止境,語盡而意未盡。
皮日休曰:“百煉成字,千煉成句”。余竊以為這首小令“去”字見新,“恨”字見奇,“愁”字見色,“驚”字見險,用典故則熔于全句中,天衣無縫,毫無斧鑿痕跡;寫景物,是為發抒自己愁恨情感服務,盡善盡美,字字清新,句句俊逸。陳寅恪先生并稱“陳楊”,信不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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