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宗衡·百宜嬌》原文賞析
道光己酉秋日,雨中與西澗飲揚州湖舫
倚帽愁煙,泊舟疑夢,凄絕那知游俊? 遠樹遮樓,望中人杳,落葉滿天殘恨。誰從吟處,尚記得、湖山春影。驀孤篷、點點秋聲,與君宜醉休醒。
空惆悵、酒杯易暝。云色作濃陰、暮晴無準。三月桃花,一堤楊柳,簫鼓當時曾聽。荒園廢冢,怕此后、鶯聲難問。趁羈孤、百感茫茫,雨斜風整。
從詞題可知,此詞寫的是道光己酉(1849)秋日詞人與友人雨中泛游揚州瘦西湖時,在湖舫飲酒之事。清人譚獻評此詞為“宋玉微詞,蘭成小賦。” (《篋中詞》四) “蘭成”,庾信的小字。我們知道,宋玉寫過悲秋的《九辯》,庾信也寫過悲秋的《小園賦》。正如唐代詩人張說《庾信宅作》詩所云:“蘭成追宋玉,舊宅偶詞人。”可見,該詞在抒寫悲秋之情上是直追古人的。
開篇便敘事述懷、即景抒情:“倚帽愁煙,泊舟疑夢,凄絕那知游俊?” “游俊”,即俊游,指勝友、良伴。詞人與友朋結伴泛舟瘦西湖,本是賞心樂事,卻只見湖上煙霧交織著縷縷愁緒,湖舫暫泊借酒澆愁,竟覺似在夢境之中。此情此景,怎不令人“凄絕”?因而已不知有良伴同行之樂了。詞人一下筆便把悲秋愁情和盤托出。在此情感支配下,詞人寫其所見: “遠樹遮樓,望中人杳,落葉滿天殘恨。”既不見亭臺樓角,又不見旅人游蹤,唯見“落葉滿天”,大自然留給游人的盡是無窮的“殘恨”了。悲秋之恨便進了一層。恰在此時,不知是誰發出了吟詠之聲,從而喚起人們對“湖山春影”的美好回憶。這一反襯之筆告訴人們,現實中的“湖山”已沒有一絲“春影”可尋了,這更可見湖上秋景的蕭瑟。上片結尾處,仍回到現實景觀中來: “驀孤篷、點點秋聲,與君宜醉休醒。”驀者,超越也。只聽到“點點秋聲”越過孤舟,頻頻入耳。詞人面對如此現實,所見所聞所思所感,郁結胸中,從而說出“與君宜醉休醒” 的“凄絕”之詞,實在是在意料之中了。
換頭處承上啟下: “空惆悵”,一個“空”字了結上片,詞意翻進一層。“酒杯易暝”,點明詞題,重啟下文,暝者,夜晚也。此句是說,湖舫飲酒,不知不覺很快就日暮了。而此時的湖上晚景則更加令人悲愴欲絕: “云色作濃陰、暮晴無準。”只見暮云壓頂,乍晴還陰,令人捉摸不定。對比之下,昔日那迷人的春景:“三月桃花,一堤楊柳,簫鼓當時曾聽。”豈不更加令人思念?可是,這一切都已化作云煙消失殆盡。剩下的,只是“荒園廢冢”! 不獨如此,而且作者還想到: “怕此后,鶯聲難問”。這就是說,昔日的繁華與美好,不是短暫作別,而是一去不返。而這眼前的“荒園廢冢”,耳邊的“點點秋聲”,將永留人間。據此可見,詞人已對令人難堪的現實不抱一絲一毫幻想。“趁羈孤、百感茫茫,雨斜風整。”趁者,追趕也。詞人凄愴痛切地感到: 羈旅孤單,百感茫茫,風雨如晦,悲秋凄絕!
全詞寫泛舟游湖、飲酒澆愁的情景及其悵然凄絕的悲秋感觸。雖分上、下兩片,實則渾然一體。作者在兩片中,運用了相同的手法結構: 先行敘事述懷,再寫眼前秋景,并用往日 “春影”反襯,結尾處均痛訴怨秋之情。因而詞章雖短,卻層層推進,寫盡了秋風秋雨秋景秋色,而一個“百感茫茫”的悲秋之人、悲時之人、悲世之人,正愴然置身其中。可見“宋玉微詞,蘭成小賦”的評價,實非過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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