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紹莘·謁金門》原文賞析
春欲去,如夢一庭空絮 。墻里秋千人笑語,花飛撩亂處。
無計可留春住,只有斷腸詩句。萬種消魂多寄與,斜陽夭外樹。
這首詞發抒作者惜春之深情。
上片寫暮春景物并追憶美好的春日。起句發端“春欲去”,徑直報出節序是暮春,自然流露一片惜春之情。下句“如夢一庭空絮”,寫輕柔迷漫的柳絮在庭院里飄蕩飛舞,好象這是一個夢幻的世界。作者痛惜春光的流逝匆匆,因而發出往事如煙似夢的慨嘆。“一庭空絮”中的“空”字,暗示獨自在庭,無人共語,孤寂惆悵已極。起句從溫庭筠《更漏子》“春欲暮,思無窮,舊歡如夢中”詞句化出,別具新意。“墻里”兩句緊承起句,追憶值得留戀的美好春日。古代女子有在春天蕩秋千的習俗,唐宋期間,宮廷和富貴人家均流行秋千游戲。宋初,李冠《蝶戀花》中就有“桃李依稀香暗度。誰在秋千,笑里輕輕語”的詞句,后來蘇東坡的《蝶戀花》從李詞化出“墻里秋千墻外道,墻外行人,墻里佳人笑”。前句“墻里秋千人笑語”,當從李詞、蘇詞脫胎而來,造語不凡。在明媚春光沐浴下,秋千女飛蕩嬉戲,笑語陣陣,其樂融融。后句“花飛撩亂處”,寫庭院里春風吹拂,花片紛飛,萬紫千紅景象,令人賞心悅目。“撩亂”,同“繚亂”,紛亂之意。元稹《兔絲》詩:“百鳥撩亂鳴。”作者對春光的深情依戀,在這幅生機勃勃的春日的秋千圖里得到了淋漓的表現。聽到秋千女發出的歡快笑語,看到秋千女飛掠的穿花身姿,我們不禁要大聲呼喚: “春且住。見說道、天涯芳草無歸路” (辛棄疾《摸魚兒》) !
下片“無計”兩句,意脈緊承上片而來。盡管春日美好,令人留戀不已,但時已暮春,沒有辦法可以留住春光,春天總是要歸去的。“無計可留春住”,系從歐陽修《蝶戀花》“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的名句而來,表現無可奈何的惜春情緒。究竟有沒有辦法留住春光呢?“只有斷腸詩句”可以留住春光。詞人十分自信,以為只有自己的“斷腸詩句”能夠感動春天,留住春天的腳步。“斷腸”,內心極端悲苦,痛不欲生。《搜神記》: “人殺猿子,猿母悲啼死,破其腹,腸皆斷裂。”宋女詩人朱淑真婚姻不幸,其作悲苦凄惻,后人輯其詩詞名曰《斷腸集》。這兩句構思十分新巧,簡直是一種驚人的異想。“只有”說明除此以外,其余任何辦法都無濟于事。從表面上看,比歐陽修“無計留春住”的束手無策要好,似乎“斷腸詩句”還可以留住春光。其實,春事終了、春光流逝在所不免,這種自然規律人情豈能挽回! 如此寫法,不僅使詞意酸楚、悲涼,而且把詞人戀春、惜春的一片苦心也深掏出來。詞的結尾兩句“萬種消魂多寄與,斜陽天外樹”,是“只有斷腸詩句”的感情繼續,也是詞人的一種遐想: 把極度悲苦、神傷的詩句聚集起來,多多寄給斜陽時分天邊的樹林,“恨不得倩疏林掛住斜暉” (王實甫《西廂記》) ,使春天停住腳步不走。可是,樹林的枝梢能否掛住斜陽,挽留匆匆歸去的春天呢? ! “消魂”,形容極度悲愁而神傷,如魂將離體。亦作“銷魂”。這里化用江淹《別賦》中“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的句意,用以代指并深化“斷腸詩句”。詞人生活在腐朽動亂的崇禎時代,雖有俊才奇志,眠看朱明皇朝的大廈將傾,他對整個社會和人生產生了一種無可奈何的悲涼情緒。惜春詞中的哀苦之音,當是此種情緒的曲折表現。
這首詞開門見山,直抒胸臆; 移情入景,情景交融。最后又以景結情,含悠悠不盡之意。通篇無香艷綺麗之語,情意深婉而骨力猶雄。陳廷焯在《詞則》中評道:“情韻既深,筆力亦健,浪仙最高之作。”本詞在施詞中固為領先,在明人詞中亦屬上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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