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楨·百字令》原文賞析
過江山文筆峰
有懷投筆,忽嶙峋筆勢,天然高架。為問山靈千古上,誰把毛錐拋下?秀欲凌云,危疑墜石,俗眼爭驚詫。江郎僥幸,至今留作佳話??皣@計不從戎,徒將書學(xué),來此何為者!寂寞斜陽黃葉路,愛煞筆尖如畫。落日霞箋,秋風(fēng)雁字,著意空中寫。狂吟休笑,一枝應(yīng)許相借。
書生意氣,揮斥方遒,大凡讀書人,年輕時總有一番雄心大志;而志不獲騁,又不免積塊磊于胸中。詞人游歷浙江省江山縣,見文筆峰如一支巨筆直指蒼穹,不覺牽動種種復(fù)雜的思緒,于是寫下了這首詞。
詞以主人公的“有懷”開篇,有味的是.詞人正欲“投筆”亦即棄筆,造化卻偏將一枝直插云霄的巨筆送到他面前,這引起了他一連串的心理活動,故詞中景物著上了濃郁的主人公的心理色彩。他首先想要問一問山神,億萬年前,天庭中是誰把這支“毛錐”(即毛筆)拋下塵寰;接著又為其凌云之姿、欲墜之勢感到驚異萬分;最后又聯(lián)想到南朝詩人江淹的那支五彩神筆。傳說江淹因神仙賜予五彩筆,后又索回,因此他所作的詩文前后判若兩人,前期才華橫溢,后期文思枯萎,人謂江郎才盡。“江郎僥幸”即指這個神奇的傳說故事。詞的上片,主觀與客觀形成巨大的反差,由此引發(fā)他一系列的情感反應(yīng),但這種情感反應(yīng)還是停留在思維表層的。下片以“堪嘆”起頭,寫主人公由表層的情感活動進入到情緒深層,引出他對自己生平的反省和惆悵悲涼的心態(tài)。上片寫有意“投筆”,下片寫“計不從戎”,將成語“投筆從戎”拆開冠于兩片之首,表明了主人公的心跡。整首詞所刻意抒寫的情懷思緒是協(xié)調(diào)一致的,只是下片更深入了一層?!坝嫴粡娜帧敝^以前沒有作從軍之想?!巴綄鴮W(xué)”,表現(xiàn)了心底對自己身為儒生的懊惱。詞人生當(dāng)清朝嘉慶時代,經(jīng)過所謂的乾隆盛世,清王朝銳氣已盡,日漸腐敗,內(nèi)憂外患,十分嚴重。再往后,至道光時代就爆發(fā)了鴉片戰(zhàn)爭。詞人深感處在這樣的時代讀書人于世無補,悔恨自己沒有早走從戎之路,為國家的強盛干一些實事。下面的描寫則是這種心境的延伸和逆反?!凹拍标桙S葉路,愛煞筆尖如畫?!薄凹拍笔切膽B(tài),“斜陽黃葉路”是特定環(huán)境,“愛煞筆尖如畫”,情景糅合,為下文張本。這兩句將上文的純心理描述過渡到景物描繪上。詞人從追憶中再回到重新面對這一支巨筆——文筆峰,面對著如畫江山,展開奇特想象。而文筆峰是以山作筆,氣魄非凡,詞人的想象也隨之變得氣勢恢宏:落日映照、晚霞滿天的浩瀚天空就象一張美麗的箋紙,秋風(fēng)中南歸的雁行就象是這支巨筆寫下的字跡。只有天空作紙,才配得上這高山之筆,想象來自于自然界的真實,加以極度的夸張,便于寫實之外更顯其浪漫。大自然景物如此協(xié)調(diào)相配,比人工制作的假景不知高妙多少!全詞以“狂吟休笑,一枝應(yīng)許相借”作結(jié),充滿豪壯氣概。主人公想要借此巨筆干什么?是象“落日霞箋,秋風(fēng)雁字,著意空中寫”那樣來描繪山河,還是用此巨筆來揮寫復(fù)雜的社會歷史、個人歷史?這只有起詞人于九泉之下,才能問明白了。上片結(jié)句言江淹曾得神筆,此處言己亦欲借一枝,又是一番照應(yīng)。至此,下片在扣緊文筆峰進行描寫的同時,已完成了由深沉低回之嘆息到高亢豪壯之謳歌的轉(zhuǎn)換,表現(xiàn)了心理活動的層次及其復(fù)雜的過程。
這首詞看起來是詠山水的,全詞緊扣住文筆峰來描寫,上片寫其靜態(tài),下片借助奇想,將它寫得欲飛欲動。但她與一般就山水詠山水的詩詞大有不同,她是借詠山水而言志的,所以實際上是抒情述志之作。上下片頭與頭、尾與尾各相互照應(yīng),鉤鎖嚴密;寫景從大處落筆,將天空、山峰、落日、晚霞、鴻雁、秋風(fēng)配成一幅美麗圖畫,氣魄宏大,這些都是此詞在藝術(shù)上的成功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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