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惲·點絳唇》原文賞析
送董秀才西上
楊柳青青,玉門關外三千里。秦山渭水,未是銷魂地。
坦臥東床,恐減風云氣。功名際,愿君著意,莫揾春閨淚。
這是首送別詞。“董秀才”一作“董彥才”,事跡不詳。或為詞人友人。
古人有折柳送別的風俗,取“柳”、“留”諧音表示留戀、惜別。既為送別文字,詞開頭兩句即借柳起興:“楊柳青青,玉門關外三千里”,繪景敘事,指明友人去向。玉門關,在甘肅西部,自古是通西域的要道。漢、唐以還,人們均認為出關即涉苦寒、荒漠、艱險。班超在西域三十一年,求歸上疏稱: “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門關。”(《后漢書》卷47) 王之渙《涼州詞》亦云:“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如今友人不但要出玉門關,且要“西上”“關外三千里”,可知旅途之遙,相別之遠。出人意外的是詞人底下并不續以傷離惜別之情,而以“秦山渭水,未是銷魂地”相勉勵。“秦山渭水”,指秦嶺渭河,均玉門關內雄山大河,亦是秦皇、漢武、唐天子開國立業之地,素被認作凝聚帝王之氣的寶地。然而詞人卻曰: “未是銷魂地”,大丈夫未必能以此安身立命,為之銷魂舍身。言外之意,玉門關外天地廣闊,大有英雄用武之地。上片有此一結,一掃送別詩詞素有之哀傷柔靡,令人耳目一新,為之心折。
下片承前意展開議論: “坦臥東床,恐減風云氣。” “坦臥東床”用《世說新語》中王羲之東床坦腹而臥,被選為女婿之典。后人常用“東床”稱佳婿。而羲之當年坦臥東床,本有坦蕩自然,不汲汲于名利之意。詞人承以“恐減風云氣”,再次標新立異。《易·乾》稱: “云從龍,風從虎”,同類而感應。古人亦常以風云喻人之際遇,認為龍虎之材只要趁遂風云之時可成就不朽功業。如果“坦臥東床”,一味淡薄功利,坐失風云良機,誠非丈夫所為。歇拍“功名際,愿君著意,莫揾春閨淚”三句進一步剖明題旨,勸勉友人以功業為重,不要沉緬兒女私情。一如劉克莊《玉樓春·戲林推》 “男兒西北有神州,莫滴水西橋畔淚”詞意。
這首詞氣魄宏大,胸襟高闊,雖為送別,全無一絲憂戚,具有兩宋婉約詞所無的陽剛之氣。古人喜聚不喜散,自古以來離別就是傷心事。江淹《別賦》嘆曰:“黯然銷魂者,惟別而已矣。”王維的“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送元二使安西》) 幾乎成了流行的送別歌,實際上是以惜別的深情打動人心。高適的《別董大》 “千里黃云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以開闊胸襟、豪邁語調著稱于世。但全詩是立足惜別之上的勸慰。兩宋送別詞摻進了相思、羈旅之情,情調更為纏綿感傷。故元好問《江城子》有“萬古垂楊都是折殘枝……為問世間離別淚,何日是,滴休時”之嘆。這首詞立意就不同,雖然也是借柳起興,卻并非惜別,而是鼓勵得假風云之便。“楊柳青青”之景,充滿生機活力,描繪的是初春的歡快與清新。此為本詞一異。另外,中國士子由于封建政治黑暗,常遠避功名以求獨善其身。士林中多以甘心林泉,潛心道藝為榮,以鉆營功名為恥。而此詞不避功利,大談功名,這種明朗坦率實屬罕見,此為二異。這些特異之處表明了元代詩詞獨特的審美價值。元朝是中國有史以來疆域最為廣闊的朝代,故而具有弱宋難以夢想的恢宏氣魄和強大事業。存在決定意識,建功立業、志在四方的抱負和信心成為時代精神之一。所以這首詞并非故作硬語,而是強悍的時代精神的投影。與詞的思想內容相吻合,這首詞不以比興之含蓄柔婉取勝,而是簡捷明朗,以直賦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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