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曲子詞·望江南》愛情詩詞原文與賞析
天上月,遙望似一團銀。夜久更闌風漸緊,為奴吹
散月邊云,照見負心人。
俗話中的“癡心女子負心漢”,可能是多少代棄婦以血淚凝成的痛苦總結。《詩經·衛風》中有《氓》一首,就是周代的棄婦詩。女主人公痛定思痛,以過來人的身分告誡青年女子:“桑之未落,其葉沃若。于嗟鳩兮,無食桑葚! 于嗟女兮,無與士耽! 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無與士耽”是反思后所得出的結論,是對于“信誓旦旦”者輕信的深刻自省。無獨有偶,在唐代民間文學的敦煌曲子詞中,也有《望江南》這樣一首棄婦之詞。
“天上月,遙望似一團銀”,以“一團銀”形容月亮,可見正當滿月,圓圓的明月本應是團圓的象征,但由于負心人已去,如銀的圓月實又反映出人生的缺憾,這一起興頗見高明。而且,月亮是那樣光明,清輝又那樣純凈,自己的心靈和情感如同這無暇的明月,這里的開頭遙應結尾的“照見負心人”,可見在暗中有純潔與卑污的對比,以此為背景,以月起興實又有自喻之意。
遙望明月,思緒萬千,不知不覺間,已是夜久更闌之時,風兒漸緊,吹送云團,竟將明月遮掩。女主人公寄望于夜風,企求它“為奴吹散月邊云”,為什么呢? 因為心中有難以壓抑的幽怨,所以她希望浮云被風吹散,讓月兒重現瑩潔的光輝,去照見那個負心的男子。她祈求夜風吹去月邊之云,似乎并未想到這云正是風兒吹送來的,她希望月亮復明,是為了“照見負心人”。風吹云去,月亮再明,風、云、月三者是這樣的關系,而“照見負心人”是否就是結果呢? 在祈求風、月的憨態中,似乎還可以窺見癡情未泯的色彩。《古詩十九首》的《行行重行行》有“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顧反”二語,古人的箋釋多從政教中心論出發,釋前句為邪臣蔽賢似浮云障日,但此詩實為思婦之辭,故“浮云”實是設想“游子”另有新歡之意,因有新歡,故不顧返。以古詩“浮云”之喻,對照詞中“月邊云”之擬,其義可明。所以“吹散月邊云”,可以理解為去其邪思,進而“照見負心人”的潛臺詞則是發見其良知,再反觀“一團銀”的圓月,其深層義怕是可以落實到希望關系復圓之上了。
這樣理解是否因襲“溫柔敦厚”、“怨而不怒”的傳統? 是否曲解了女主人公的斗爭性呢?試看漢樂府中最見決絕之意的《有所思》,就可以找到答案了。當詩中女主人公“聞君有他心”時,準備將送給對方的珍貴禮物“拉雜摧燒之”,還要“當風揚其灰”,下決心“從今以往,勿復相思! ”但念及當初幽會情景,又覺得難以決斷。再聯系同是敦煌曲子詞,同是《望江南》的“莫攀我”一首,也只見怨艾之情。并非只因是民歌就可消盡“溫柔敦厚”、“怨而不怒”的色彩,也并非只有東方女性才對負心人心存希冀! 婦女的地位取決于經濟基礎,性格的超越并不能取代時代的超越。
王國維《人間詞話》說:“詩人必有輕視外物之意,故能以奴仆命風月。又必有重視外物之意,故能與花鳥共憂樂。”此詞將情事與環境結合得極為熨貼,使“內情”與“外物”相互生發,滲透著“命風月”、“共憂樂”的精神,在質樸之中極見真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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