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宗衡·中興樂》原文賞析
初秋同人登龍樹寺凌虛閣,依李德潤《瓊瑤集》體
繞樓一帶薜蘿墻,西風瑟瑟橫塘。眼前春色,垂柳垂楊。蘆花容易如霜。雁聲長,幾時飛到?高城遠樹,亂堞斜陽。
十年冠劍獨昂藏,古來事事堪傷。狐貍誰問?何況豺狼! 薊門山影茫茫。好秋光!無端孤負,闌干倚遍,風物蒼涼。
這是一首傷時嘆世、憂憤深廣的悲秋詞。從詞題可知,作者在初秋時節因與同人登臨京郊龍樹寺凌虛閣時睹物傷感、即景抒懷而有此作。
上片寫登閣所見初秋京郊一片蕭瑟景象。“繞樓一帶薜蘿墻,西風瑟瑟橫塘。眼前春色,垂柳垂楊。”“薜蘿”,薜荔與女蘿。舊時寺院墻上多長此物,后常以此借指隱者住處。開頭兩句是概寫樓閣近處秋景,點明題意。后兩句則以殘存的楊柳來作陪襯,表明時值初秋,尚有些微春色可尋。一般說來,初秋時節,農家收獲在即,應有豐收的美好景象。但這兒不然。初秋時令才到,那種種蕭瑟肅殺的秋景便不可阻擋地沓至紛來: “蘆花容易為霜。雁聲長,幾時飛到?高城遠樹,亂堞斜陽。”蘆花似乎過早地就飛白如霜了。秋雁也不知何時就已飛來而長鳴不已。尤其是依稀可辨的“高城遠樹”,只見散亂破敗的女墻,也躺倒在一抹斜陽下。在詞人的眼中,初秋不是天高氣朗、喜獲豐收的季節,而是一片衰敗凌亂、了無生機的季節。事實上,清王朝末世的自然景觀與社會現象正是如此,詞人有此心理感受而從筆底自然泄漏出來,也就理固宜然了。
下片抒發詞人懷才不遇、悲時傷世的情懷。過片處,詞人僅以“十年冠劍獨昂藏”一句便將個人生不逢時、空有抱負的感懷一筆帶過,而把較多的筆墨用來嘆史傷時: “古來事事堪傷。狐貍誰問?何況豺狼! ”可見詞人并不過多地縈懷于個人的際遇。“冠劍”,戴帽佩劍。“昂藏”,指儀表雄偉、氣宇軒昂的樣子。這表明詞人是自視甚高的。這里是說,詞人在京仕宦十年,獨立特行,空懷了拯時濟世的抱負而不能有所作為。但這畢竟是個人小事。緊接著,詞人便滿懷憤激地秉筆直書:“古來事事堪傷。”原來自古以來皆如此,在哪一頁歷史、哪一件事情上沒有令人感傷的呢? “狐貍誰問?何況豺狼! ”這是對歷史上大大小小貪官污吏、亂臣賊子的有力指斥,更是對當時以鴉片戰爭為肇端而不斷入侵的西方資本主義諸國列強,清王朝一味妥協、投降的有力詰問。詞人的愛國情懷也于此充分流露出來! 正因無人敢與外國入侵作針鋒相對的斗爭,詞人面對大好河山倍覺悲傷而感慨萬千: “薊門山影茫茫。好秋光! 無端孤負,闌干倚遍,風物蒼涼。” “薊門山影”,借代京城風光。“孤負”,即辜負。詞人在此為祖國京城的湖光山色惋惜,為良辰秋光感嘆,為 “風物蒼涼”悲傷。于此,我們仿佛看到了詞人此際正在龍樹寺凌虛閣上倚遍闌干、徒喚奈何而尋問神州大地的焦慮神情。
“悲哉,秋之為氣也! ” (宋玉《九辯》) 自古以來,我國文人即有悲秋抒懷的文化傳統。正如清代詩人黃仲則所說:“從來才人感秋氣。”(《答和維衍二首》其一) 然而,大多總是與自身的遭際聯系在一起,或因秋氣降臨而嘆老嗟卑,或見秋色葉落而哀傷命乖,或聞秋聲蕭瑟而心感悲愴,很少有越出個人身世的感嘆!此詞之可貴,即在于作者把睹物傷感、即景抒懷的悲秋意識與心理定勢提高到對“古來事事堪傷”的歷史反省與對眼前 “風物蒼涼”的現實評說上。由于詞作具有了前所未有的悲秋內涵,因而增添了前人所無的怨秋的深層意蘊。加之全詞運用《中興樂》詞牌,上下兩片的句式字數全同,因而雖然是上片寫景、下片抒情,卻有反復吟詠、一唱三嘆、渾然一體之致。讀之使人感到此景固可嘆、此情實堪悲,更加令人感慨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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