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松年·鷓鴣天》原文賞析
秀樾橫塘十里香,水花晚色靜年芳。胭脂雪瘦熏沉水,翡翠槃高走夜光。山黛遠,月波長。
暮云秋影蘸瀟湘。醉魂應逐凌波夢,分付西風此夜涼。
金代詩文,包括詞,一般說來是承接北宋余緒發(fā)展的。就詩詞而言,則所受蘇、黃的影響尤巨。蔡松年的詞,風格即接近蘇軾豪放中超曠簡遠的一面,主要抒寫“蕭閑”淡泊的襟懷。這首《鷓鴣天》詞,卻采用詞的傳統題材,表現男女離別相思之情,藝術上又符合“清切婉麗” 的所謂“正宗”格調。
《鷓鴣天》在詞中屬于中調,因之要講求“婉約”,以少量字句包含豐富內容,深隱曲折,含蓄蘊藉,一唱三嘆,耐人尋味。蔡松年這首《鷓鴣天》詞,即是如此。全詞只九句,上闋四句,下闋五句,實則下闋換頭不過是把一句七言,拆成兩句三言。
上闋描寫一個為相思所苦的孤獨女子,但只向讀者提供她住處的內外環(huán)境,以景寫人,以景寓情。“秀樾橫塘十里香,水花晚色靜年芳”,對室外環(huán)境、地點、季節(jié)同時都作了交代。女子住處在嘉樹成蔭的“十里”“橫塘”,她臨水而居。“橫塘”中大片清荷,雖然行將凋萎,但還是呈現著秀色,飄散著幽香。已然是夏末秋初了,“秀樾”“水花”裝點著“十里” “橫塘”,為這里平靜流逝的時光,增添了詩情畫意的美。在讀者看來,居住在這里,理應是心曠神怡、十分愜意的;居住在這里的女子,也理應是美的。接著,“胭脂雪瘦熏沉水,翡翠槃高走夜光”,寫室內環(huán)境,兼示室主的身分地位,生活狀況。爐耀金色,香散輕煙,銀燭高燒,明珠夜照,香料屬名貴的 “沉水”,燭槃有“翡翠”的裝飾,可以想見居室陳設的豪華,室主生活的優(yōu)裕。然而,“胭脂雪瘦”,這居室里的女子,她輕勻胭脂的白晰面龐,卻是那么枯槁憔悴。她自“熏沉水”,思繞爐煙,豈不使人想到一句唐詩“斜倚熏籠坐到明”?而“翡翠槃高走夜光”,通宵燃燭,目未交睫,不又使人想到另一句唐詩“孤燈挑盡未成眠”?這孤獨的身和孤寂的心,與清幽秀麗的室外環(huán)境和雍容華貴的室內環(huán)境極不協調。這極不協調的巨大落差,就把女子深為相思所苦的愁心病態(tài)和盤托出了。
上闋以景寫人,以景寓情,下闋則以夢寫人,以夢寓情。下闋寫的也是景,卻是夢中之景。“山黛遠,月波長。暮云秋影蘸瀟湘”,女子在夢中跨越關山,遠赴瀟湘,追尋那別去的情侶。“山黛遠,月波長”,可看作實寫,月光流瀉,遠山橫黛,朦朧中透出幾分神秘意味,確是夢境;又可看作虛寫,“山黛遠”喻眉,“月波長”喻目,舉眉目以代指女子,而眉之淺暈,目之流盼,復使人如見女子傾國傾城之貌。至于“暮云秋影蘸瀟湘”,則妙在一個“蘸”字,表明攝取此景是俯視角度。原來女子在夢中凌空飛度,見“暮云秋影”下映“瀟湘”水中,這也確是夢境。在夢境中,女子眼前展現出霓虹般的色彩,似乎與意中人即將舊歡新續(xù):“醉魂應逐凌波夢,分付西風此夜涼?!薄傲璨ā?,借用曹植《洛神賦》辭語,形容女子奔馳之狀,照應上句的“瀟湘”?!白砘陸鹆璨▔簟?全句,從晏幾道詞“夢魂慣得無拘檢,又踏楊花過謝橋”變化而來。身子拘束于“橫塘”住處,“醉魂”卻自由自在地飛臨于“瀟湘”水際?!胺指段黠L此夜涼”,遠承“水花晚色”,近承“暮云秋影”,點明時令,更主要的是表現心態(tài),寫出女子對于重會所歡的一種迫不及待的企求和滿懷希望的盼想。“天階夜色涼如水”,不啻是人間的牛郎織女就要相聚了。果然相聚了嗎?須知這是夢境啊。
蔡松年這首詞,題材、內容、語言、風格都沒有越出《花間》、《尊前》以來的舊有傳統,但它在藝術手法上卻很講究,全詞沒有正面寫相思,而字里行間把相思表現得鏤心刻骨,且又擺脫一般離情別緒的凄涼哀怨,以飄逸、清麗之筆調,呈健朗、明快之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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