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瑾·鷓鴣天》原文賞析
祖國沉淪感不禁,閑來海外覓知音。金甌已缺總須補,為國犧牲敢惜身? 嗟險阻,嘆飄零,關山萬里作雄行。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龍泉壁上鳴!
光緒三十年(1904)六月,秋瑾沖破了封建家庭的羅網,東渡日本,去尋找光明和救國的真理,此后即投身民主革命。東渡后不久創作的這首《鷓鴣天》,表明了這位巾幗英雄甘赴國難的勇敢獻身精神,風格慷慨豪壯,成為她這一時期的代表作。
開篇“祖國”二句,直截了當地道出自己東渡日本是因為眼看祖國淪為帝國主義列強的殖民地而再也無法忍受下去。秋瑾是個熱血女子,比那些“處于四面楚歌聲里,猶不自知”,如“魚游釜底、燕處焚巢、旦夕偷生”(秋瑾《普告同胞檄稿》)的蒙昧者要警醒百倍。但長期以來她無法擺脫國內如一潭死水般的生活,正是認識到這一點并為擺脫這種無聊,才決定到海外來覓知音的。頭兩句互為因果,又互相補充,將千頭萬緒的感慨一股腦兒傾瀉出來。上面說的是東渡的原因。下面“金甌”兩句則為陳說東渡的目的。“金甌”乃一種盛酒器皿,古人常以其完好無損來比喻國家領土完整。“總須補”三字闡述了救國的道理,有毫不含糊之意。下一句“為國犧牲敢惜身”中的“敢”字,乃“怎敢”、“豈敢”語氣。此句以反問的口吻表達否定的意思,是對立志救國態度的表白。前后兩句以絕無選擇余地的語氣表達了一個革命志士決心力挽狂瀾、為國獻身的大無畏精神。這是全詞的中心。
下片“嗟險阻,嘆飄零”,六字兩頓,既為詞的格律所要求,也是詞人感情自然流露所必需。這兩個短句之哀惋、低緩的筆調,不但使詞作在內容上發生一個轉折——指出征途的艱辛和現狀的悲涼,而且從節拍上也有一次延緩和停頓。它寫出了一個孤身女子遠離故國投身異域時所產生的孤獨寂寞之感。正如秋瑾在給大哥秋譽章的信中所言:“吾以為天下最苦最痛之無可告語者,惟妹耳,居無室家之樂,出無戚友之助,飄泊天涯,他日之結局實不能預定也。”此六字所顯示出的情感上的一大波折和一次低潮,使我們感到了這個剛強的革命女性心靈深處柔弱的一面,具有濃烈的抒情意味。然而,秋瑾畢竟不愧為女中豪杰,她并未完全沉溺于這種感情之中而不能自拔。她的杰出之處就在她對女性弱點的突破。文如其人,她的詞也體現了這種個性特征。“關山萬里作雄行”便寫出了她努力使自己重新奮起的感情上的新起點。詞人將艱苦的斗爭生涯比作萬里關山之行,既包含了對困難冷靜而充分的估計,又以“雄行”二字突出了她的沖天壯志,表示決不為任何艱險所嚇倒。這一句寫出了詞人斗爭熱情的回升。它以客觀現實充滿險阻、主人公飄泊異國為前提,更顯示了詞人無所畏懼的錚錚鐵骨。最后兩句“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龍泉壁上鳴”乃是詞人以高昂的斗志向舊世界發出的挑戰般的誓言。詞人曾在她晚期力作《滿江紅》中以毫不留情的犀利語言提出過“骯臟塵寰,問幾個、男兒英哲”的質問,已在主觀精神境界里將壓在女性社會之上的男權思想掀翻在地。而“休言”二字又是對世俗觀點的當頭棒喝。全句鋒芒所向,更是對準那個以男權為中心的腐朽社會。“龍泉”,乃寶劍名。《晉書·張華傳》載,晉朝重臣張華見牛、斗二星間紫氣生成,乃命人于江西豐城獄中掘地而得二劍,其一曰“龍泉”。而晉王嘉《拾遺記》中有顓頊帝之劍常于匣中作龍虎吟之說。從秋瑾的詩詞中不難發現,她有酷愛利劍的特殊嗜好。其摯友吳芝瑛所撰《記秋女俠遺事》中也曾說她“在京師時,攝有舞劍小影,又喜作《寶刀歌》、《劍歌》等篇”。她本人亦嘗以寶劍自勉曰:“斬盡妖魔百鬼藏,澄清天下本天職。”(《寶劍歌》)
因此,末句“夜夜龍泉壁上鳴”即是詞人上述個性特點的真實寫照。作者以夜夜鳴響的寶劍為喻,表示自己正躍躍欲試,時刻準備以鮮血實踐“為國犧牲敢惜身”的誓言。全詞充滿了愛國主義的豪情壯志,語言也很顯露,無所隱諱。難怪在秋瑾被捕后,清政府竟將它作為“罪狀”而公之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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