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晏·虞美人》原文賞析
佳人酒暈潮生頰,艷艷霞千疊。雨余紅淚濕黃昏,誤識當年人面,倚朱門。
飄零又送青春暮,悵望劉郎去。教人不恨五更風,只恨馬蹄無處,避殘紅。
這首詞兼寫相思之愁苦和傷春之惆悵,二者相映相生,深切感人。上片主要寫人,而情已在其中; 下片主要寫情,而人神態宛然。“佳人酒暈潮生頰,艷艷霞千疊”,是說這位佳人因為吃了一些酒,便紅潮上臉,艷艷的象紅霞一樣。“佳人”本不宜多飲,又因其膚澤細膩,就更易于臉紅了,又何況她已經“酒暈”了呢?暈是一種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的狀態。這兩句雖是外部刻畫,而佳人內心的愁苦已在不言中了。佳人獨吃悶酒,正是因為孤寂,而借酒澆愁,反會倍增孤寂之感。不禁攬鏡自照,看到自己的雙頰疊霞,想到朱顏將會老去,則是很自然的。她被各種痛苦復雜的情緒纏繞著,不得稍安。于是將目光投向窗外,那里正是雨后的黃昏,被雨水澆打過的花朵,還在不斷地滴著“紅淚”。“雨余紅淚濕黃昏”,是寫景,點出時間,同時也是寫人,作為比喻,理解為佳人的淚水模糊了視線,打濕了臉頰,也是可以的。大概正是由于思念太切,淚眼模糊,或分別太久,黃昏時視線不清,她竟“誤識當年人面”,把別的過路者認作了自己的郎君。這太讓人傷心了。在她尚未判斷出是“誤識”的時侯,她一定是格外的激動,喜悅,興奮不已。當那人走過,她知道自己“誤識”了的時候,又該是怎樣的失望和惆悵!柳永《八聲甘州》說:“想佳人、妝樓颙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那位女子是從遙遠的天際誤識歸舟的,不象這位佳人,既酒意朦朧,又淚濕雙頰,直待來人走到跟前,才能識出他的面孔來。發覺認錯了人該是怎樣的尷尬和傷心啊! 這一句寫“酒暈”中的思婦,精妙傳神。這位佳人不知“誤識”了幾回,幾回驚喜,幾回失望。如今她繼續倚著朱門,仍然希望奇跡會出現。她長久地眺望著,誰知道她要等到什么時侯?
下片只就佳人眼中生發開去。“飄零又送青春暮”,緊承“雨余紅淚”點出時節,原來這是在暮春,又遇上暮雨,花兒在風雨中紛紛零落,好不凄然。“悵望劉郎去”,這才點出前面如此愁苦的原因。這兩句承上啟下,自然熨貼,不著痕跡。劉郎,代指所愛念的人。相傳東漢時有劉晨、阮肇入天臺山采藥,遇二女子,留住半年。后還鄉,其子孫已歷七世,后世遂以劉、阮代指別后未還的愛人(男性)。時候既是暮春,又是黃昏,又逢風雨,又見落花,而人又吃了一些酒,所念愛人又久別未歸,對一位孤獨的佳人來說,該是多么難耐的時刻,該有多少怨和恨啊!聽她說:“教人不恨五更風,只恨馬蹄無處,避殘紅。”看來她一夜都沒得安靜。聽著五更的風聲,想著她的“劉郎”此刻正騎著馬在外邊行走,似乎全無歸來的意思,她便“恨” 從衷來。“不恨”,是宕開一筆,退一步說,為的是強調“只恨”。她說: 我不恨那五更風雨吹落花朵,我只恨那馬蹄踐踏殘紅。因為馬每行一步,就意味著她的“劉郎”要更遠她一步,因而他的歸來也就更遲一步,這無異于是踏在她的心上。殘紅,是指落花,但也可以比喻青春將逝的女子。他去得越遠,歸來時就越使她青春無多。想到他的遠行不歸,想到自己的華年將逝,她能不怨,能不恨么?當然這只是“愛極之恨”,恨得深,正表明她愛得狠。倘若那個人此刻突然歸來,她大約要完全換一副神態的。
這首詞在藝術上很有特色。作者用一種類似于“倒敘”的筆法,先寫佳人的“酒暈”,次寫流淚,次寫“誤識”,次寫望。直到終篇,讀者才明白,她在害著相思,她的所有神情舉止,全是因為她的“劉郎”一去不歸。若從后往前讀過去,則明明白白,但藝術效果則遠不是現在這樣了。因此,這首詞在意境上雖多化用前人的,卻也別有一番妙處,寫人,則先由頰及眼,再進而及整個身形姿態,到下片又深入到內心,這樣層層著色,逐步豐滿,讀來有妙趣層生之喜。另外,上片以形傳神,下片以神傳形,含蓄委婉,韻味渾厚,也是形成它藝術魅力的一個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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