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都剌·酹江月》原文賞析
登鳳凰臺懷古用前韻
六朝形勝,想綺云樓閣,翠簾如霧。聲斷玉簫明月底,臺上鳳凰飛去。天外三山,洲邊一鷺,李白題詩處。錦袍安在? 淋漓醉墨飛雨。
遙憶王謝功名,人間富貴,散草頭朝露。淡淡長空孤鳥沒,落日招提鈴語。古往今來,人生無定,南北行人路。浩歌一曲,莫辭別酒頻注。
這是一首登臨懷古之作。
金陵是東吳、東晉、宋、齊、梁、陳等朝代的都城,形勢險要,風光秀麗,繁華似錦。歷代以金陵古跡、名勝為題材的詩詞不少。“鳳凰臺”,在金陵鳳凰山上,相傳南朝劉宋永嘉年間,有鳳凰集于此山,乃筑鳳凰臺,山和臺也由此得名。唐代詩人李白的《登金陵鳳凰臺》一詩十分著名。詩云:“鳳凰臺上鳳凰游,鳳去臺空江自流。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總為浮云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薩都剌的這首詞,多處化用李白詩句和詩意,抒發(fā)了思古之幽情。
上片起句以“六朝形勝”發(fā)調,大氣包舉,雄渾有力。金陵有連綿壯麗的樓閣,氣勢壯闊,非同尋常。南朝陳后主曾建筑豪華富麗的臨春閣、結綺閣,與愛妃們尋歡作樂。因而,作者由登臺寫到想象中的樓閣,點出金陵確是六朝勝地。“聲斷玉簫明月底,臺上鳳凰飛去”,由鳳凰臺聯(lián)想到關于鳳凰臺的傳說,聯(lián)想到與金陵鳳凰臺無關,但與鳳凰有聯(lián)系的蕭史和弄玉,聯(lián)想豐富自然。蕭史和弄玉是古代傳說中的一對神仙夫婦。蕭史善吹簫,能以簫作鸞鳳之音。秦穆公的女兒弄玉,也好吹簫,穆公就將她嫁給蕭史,并筑鳳臺讓他們居住。數(shù)年后,弄玉乘鳳,蕭史乘龍,升天而去(事見《列仙傳》)。作者想象當年兩人吹簫的情景,鳳凰在山上飛來飛去,而如今簫聲消失了,鳳凰也杳無蹤跡。在封建時代,鳳凰是吉祥的象征,如今鳳去臺空,六朝繁華一去不復返了。透出作者的惆悵和苦悶,給作品定下了凄涼抑郁的基調,極委曲婉轉之致。“天外三山”三句,細致地描繪眼前實景。“三山”,在金陵西南長江岸邊,三峰并列,南北相連。陸游《入蜀記》云:“三山自石頭及鳳凰山望之,杳杳有無中耳。及過其下,則距金陵才五十余里”。因為“杳杳有無中耳”,故云“天外”。這是向西南眺望。“白鷺洲”,在金陵西長江中,“洲邊一鷺”把視線移向西北。接著,作者由遠及近,點出鳳凰臺。說“李白題詩處”,既是寫實,又有深意藏焉,暗逗下文。這三句景色描寫,是作者登上鳳凰臺后看到的獨特美景,實是以樂景寫哀情,達到了倍增其哀的效果。江山如畫,六朝繁華卻成陳跡,今昔之感是內(nèi)蘊其中的。上片結句寫到李白典故。相傳李白嘗月夜游采石江,著錦袍坐舟中,旁若無人,醉中捉月。杜甫《飲中八仙歌》云:“李白斗酒詩百篇”,極寫其酒興之豪,且文思敏捷。“錦袍安在,淋漓醉墨飛雨”,描畫李白飲酒賦詩的豪邁氣概,生發(fā)出對李白的仰慕之情。上片重在寫景,景中富情。
下片懷古,抒發(fā)感情和議論。起句“遙憶王謝功名,人間富貴,散草頭朝露”,采用今昔對比的方法,總領下片詞意。唐劉禹錫有《烏衣巷》詩云:“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詩詞著意相通。想那東晉開國元勛王導和挽救國家危亡的謝安,何等威名,何等富貴! 然而,世事更迭,有如走馬,富貴難保,過眼煙云,多么蒼涼!“淡淡長空孤鳥沒,落日招提鈴語”,突然插進一幅蕭瑟冷落的動態(tài)圖景,渲染氣氛,烘托主題。這是作者悲涼凄楚心境的寫照。自然景物的蒼茫冷寂衰敗和人的感情的悲楚低沉抑郁,渾然無間地融合在一起,創(chuàng)造了一種深邃的意境。“孤”字下得沉痛。“古往今來,人生無定,南北行人路”,俯仰古今,作者對繁華消失、人世滄桑的無情現(xiàn)實寄寓了深沉的感慨,尤其是對人生充滿著悼惜惘悵、無可奈何、捉摸不定的喟嘆。調子雖然較低沉,但這正是動蕩的政局和官場失意的心緒在詞作中的藝術折射。結句“浩歌一曲,莫辭別酒頻注”,把感情推向了高潮。人生無常,不如及時行樂,這是李白一生中常發(fā)的感嘆,這當然是由政治上的挫折造成的,更帶有發(fā)牢騷的意味。薩都剌盡管比不上李白的胸襟和氣魄,但畢竟善學李白,且有自己的獨特感受。下片以抒情議論為主,融景入情。
這首詞把登臨、懷古、寫景、抒情、議論融合成一體,意境渾成,情意深厚,蘊含豐富,格調蒼涼凄婉。特別是,在勾勒六朝興亡的大背景下,更側重、更關注對人的命運的描寫,很為感人。詞中化用前人詩句詩意,信手拈來,如同己出; 用典使事自然,不見雕琢之痕,足見作者的語言功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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