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澧·百字令》原文賞析
夏日過七里瀧,飛雨忽來,涼沁肌骨。推篷看山,新黛如沐, 嵐影入水,扁舟如行綠頗黎中。臨流洗筆,賦此此闋。倘與樊榭老仙倚笛歌之,當(dāng)令眾山皆響也
江流千里,是山痕寸寸,染成濃碧。兩岸畫眉聲不斷,催送蒲帆風(fēng)急。疊石皴煙,明波蘸樹,小李將軍筆。飛來山雨,滿船涼翠吹入。
便欲艤棹蘆花,漁翁借我,一領(lǐng)閑蓑笠。不為鱸香兼酒美,只愛嵐光呼吸。野水投竿,高臺嘯月,何代無狂客。晚來新霽,一星云外猶濕。
厲鶚曾作《百字令》詞,詞序說: “月夜過七里灘,光景奇絕。歌此調(diào),幾令眾山皆響。”七里瀧即七里灘,在浙江桐廬縣嚴(yán)陵山西,連亙七里,兩山夾峙,灘流湍急,附近有釣臺,此帶為漢代嚴(yán)光耕釣之地。南宋遺民謝翱又曾于釣臺哭祭文天祥。厲鶚在《百字令》中,歌詠七里灘山水的幽奇,憑吊嚴(yán)、謝二人遺跡,深致傾慕與感慨,說: “清狂不見,使我形容獨”。陳澧寫這首《百字令》本欲與厲鶚詞相呼應(yīng)而爭勝,所以在詞序結(jié)尾接過厲鶚的話頭說:“倘與樊榭(厲鶚的號)老仙倚笛歌之,當(dāng)令眾山皆響也。”厲鶚的《百字令》詞很有名,人稱其“無一字不清俊”,“煉字煉句,歸于純雅”(陳廷焯《白雨齋詞話》) 。陳澧此詞,字句的精煉和風(fēng)格的清俊,都不亞于厲鶚。但厲詞寫月夜,偏于幽奇,如“寂寂冷螢三四點,穿破前灣茅屋。林凈藏?zé)煟逦O拊拢皳u空綠”; 此詞則色彩明麗,水光嵐影交錯,元氣淋漓,生意滿紙。詞中以畫境喻七里瀧之美曰: “疊石皴煙,明波蘸樹,小李將軍筆。”皴(cūn) ,是中國畫的一種技法,用以表現(xiàn)山石峰巒的紋理脈絡(luò)。這句是說七里瀧的山石煙嵐波光像是小李將軍(指唐山水畫家李昭道。其父李思訓(xùn)官左武衛(wèi)大將軍,亦為山水名家,人稱李氏父子為大、小李將軍)的畫幅。實則詞人的筆墨,不僅足以與畫家的彩色線條爭勝,而且其獨擅勝場之處,如“滿船涼翠吹入”,這種視覺與觸覺交互作用的通感境界,就是畫所難以達(dá)到的。詞的下片,先由山水之美,興起披蓑戴笠駐舟岸邊蘆叢過漁父生涯的高情遠(yuǎn)意; 接著說自己最愛的是嵐光翠色,并非只象張翰那樣思莼鱸而欲歸隱; 然后再過渡到對“野水投竿,高臺嘯月”的“狂客”的傾慕。“野水投竿”,當(dāng)指嚴(yán)光不應(yīng)光武之召,辭歸垂釣于桐江。“高臺嘯月”,當(dāng)指謝翱在釣臺慟哭吊念文天詳事。寫到這里,就與厲鶚憑吊嚴(yán)、謝的“清狂不見,使我形容獨”同一感慨了。結(jié)尾說: “晚來新霽,一星云外猶濕”,“一星”指“客星山”,亦暗喻嚴(yán)光。傳說嚴(yán)光被召至京,與光武同榻共臥,以足加帝腹上,明日太史奏:“客星犯御座甚急”。(見《后漢書·逸民傳》)桐江岸有客星山,就是因嚴(yán)光而得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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