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聞·浣溪沙》原文賞析
地僻村深竹影斜。小池新雨漲春沙。散分泉石到鄰家。
一曲晚風張緒柳,半溪殘月杜陵花。曉鶯啼夢破窗紗。
《浣溪沙》這種小令體制,從七言絕句脫胎而來,句數較七絕略多,在章法上更富于斡旋變化,猶如扁舟徜徉于一泓湖水之中,隨意調遣,以其輕靈倩巧見勝。即以此詞為例,通篇比興,言景不言情,而情之所寄于言外得之。詞的主旨原在寫相思,妙在全不加點明,而托諸“夢游” 出之;而此詞中唯一涉及人物意緒的“夢”字,又直到最末句方始出現。詞中寫夢游所到之地,歷歷如繪; 而所夢的人物對象,卻又深藏不露,其意境朦朧隱閃,而此詞之深永意味,亦經此曲徑通幽而愈堪玩賞矣。
詞的首三句寫出一幽雅清靜處所。“竹影”、“小池”、“泉石”已點出環境之清雅不俗,著色雖淡而不失情趣。竹影欹斜,饒有婀娜的風姿; 新雨過后,池水橫溢,無數細流向四面蜿蜒漫衍開來,猶如銀蛇舞動。作者于尋常小景處體物入微,而人物的輕快喜悅心情亦自可見。以上三句寫晝景。下片轉入寫夜景。由“晚風”至“殘月”,暗示時辰由入暮到夜闌。而詞中“風”、“月”、“花”、“柳”的出現,使用筆頓趨華麗。風曰“一曲”,言其和煦柔曼;月曰“半溪”,言有微云相與出入。風如樂,碧柳裊裊搖軟煙; 月在水,花容姣好更光艷。故作者寫晝、夜之景用的乃是兩副筆墨: 寫白晝之景言其疏淡處,寫夜晚之景則著力于其秾麗處。而此處的“花”“柳”似又可能暗寓一段風流情事在。“張緒柳”,齊武帝曾以靈和殿前所植楊柳的風流可愛,比喻張緒 (見《南史·張緒傳》)。“杜陵花”則和女子相關,如韓翃《贈張千牛》詩云:“急管晝催平樂酒,春衣夜宿杜陵花。”史達祖《綺羅香》詞云:“最妨它佳約風流,鈿車不到杜陵路。”阮大鋮《燕子箋》曲詞云:“風流貪看杜陵花,解春衣夜宿兒家。”等等。此夜柳下論心,花畔和醉,正男歡女愛之時也。如此,方解得末句之所云。“曉鶯啼夢破窗紗”,以“曉”字領起,從時間上似順承上面所寫而來,實際卻是一個轉折,言以上所寫者非今日之實事,乃昨夜之夢尋。詞家每喜將“曉鶯”和“春夢”相連,如溫庭筠《菩薩蠻》詞云:“覺來聞曉鶯……春夢正關情。”晏殊《蝶戀花》詞云:“濃睡覺來鶯亂語,驚殘好夢無尋處。”吳文英《風入松》詞云:“料峭春寒中酒,交加曉夢啼鶯。”等等。此詞所寫,亦即“曉鶯啼破相思夢” (顧夐《虞美人》)也。相念情深,晝思夜夢,而夢游時那一份溫馨情味,一旦夢醒后又當是如何苦澀! 著一“破”字,則春夢之沉迷,現實之無奈,俱得到有力的表現。全詞以實景寫幻夢,又以幻夢寫真情,遂在虛與實、真與幻的斡旋交錯之中,透露出綿渺之思,這正是本詞藝術表現的特點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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