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大均·浣溪沙》原文賞析
一片花含一片愁。愁隨江水不東流。飛飛長傍景陽樓。
六代只余芳草在,三園空有乳鶯留。白門容易白人頭。
屈大均的這首《浣溪沙》詞寫作年月不詳,亦未著題。《騷屑詞》和《道援堂詞》俱收。在本闋前還有另一首《浣溪沙》(“不折蓮莖不見絲”),詞情亦相似。兩首詞序都排在代州雁門諸作之后; 按詞中字句當在金陵時所作。先生四十一歲(1670)時離代州回廣東東莞。同年妻王華姜卒。繼娶黎氏亦于1674年去世。這一年先生從軍湖廣與吳三桂“言兵事”,后監軍于桂林。1676(四十五歲)辭去桂林監軍,回廣東佛山。于1679(五十歲)時攜妻子避地金陵(因參與過吳三桂軍事,在廣東有危險)。途經武漢時,側室陳氏亡故。先生這次在金陵一年多,作了很多詩詞。于1680年秋又度南嶺返廣東沙亭。從詞序和歷史背景推斷,這兩首詞很可能就是這次寓居金陵時所作。這時先生在政治上失意; 在家庭生活上幾年中先后失去王、黎、陳三位妻妾,情緒當然是悲傷的。這些都符合這首詞的情感,這些就是它的背景。
詞表達的情緒是十分凄惋的。既是吊古又是述懷,實際上是二者融合在一起,又以令人腸斷的景色相襯托,寫出作者無可奈何的哀思。看看詞是怎樣寫的吧,首二句以寓情于景興起,這時作者眼中的景卻是:“一片花含一片愁。愁隨江水不東流”。每一片花都帶著愁思,而這種愁卻未隨江水向東流去而消失; 它滯留在這里不動總是讓人悲傷。詩講究“詩眼”,詞其實也有“詞眼” 。這個“不”字,可以說是這首詞的詞眼。一般講,“愁”是可以被帶走的,而這里卻偏說,這個愁未能被流水所帶走,這是因為它太重了; 這和李清照《武陵春》詞句:“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的“愁”是一樣的沉重。愁不走,它到哪里去了呢?它卻飛去依附景陽殿的樓閣去了。景陽殿是南朝金陵的宮殿名,陳后主被隋師圍困即由此殿出后門與張、孔二嬪妃匿于胭脂井中,后被俘去長安。陳后主事,沒有什么可稱道的,只是這里象征著國破家亡的地方,無疑地是寄托著家國之思的。下片更加深一層說,以金陵建都的東吳、東晉和南北朝的南朝宋、齊、梁、陳六個朝代都已成了陳跡,先后消亡了,現在所剩下來的只是年年重生的芳草而已;歷史上的一些名園也都是人去園空,只能聽到“鳥空啼”了。這兩句是由唐韋莊的《臺城》詩“江雨霏霏江草齊,六朝如夢鳥空啼”脫化而來,但很自然貼切無痕跡。結到最后一句: 金陵啊! 金陵,是最容易使人頭白的地方! 哀思達到了最高境界。這是因為金陵這個地方,經歷的歷史興亡所演成的悲劇太多了。白門指白下,因為這里要求用平聲字,不能直接用白下(下,仄聲)而用了白門。白下、金陵,都是南京,也稱江寧,唐高祖武德時改金陵為“白下”。屈大均曾幾次到南京,并去謁孝陵(明太祖朱元璋陵墓,在今中山門外),這也就是他作為一個明遺民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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