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王猶有疾,妙理競難窮。
餌藥應隨病,觀身轉悟空。
地閑花欲雨,窗冷竹生風。
幾日東林去,門人待遠公。
“正上人” 是詩人的朋友,也是精神上的導師。通過對這位病人的慰問,詩人既抒發了朋友之間無拘無束的情誼,又表達了對這位高僧由衷的敬仰之意。
頭兩句是安慰之語。醫中之王尚且不能避免生病,何況其他的人。而這其中玄妙的道理是難以窮盡的。句中暗含規勸的意思。看來這位久入空門的朋友此時也難免為疾病纏身而煩惱,所以有必要勸他寬心,不要多想。佛教講“十二因緣”,過去世的作為決定了今生今世的遭遇,而現在世的行為又可決定未來世的命運。有生就必定有老、病、死。無窮的妙理畢竟有因果可循,所以為疾病而徒生煩惱是沒有用的,還是以平常心泰然處之吧!
但這并不等于在病魔面前無所作為、束手待斃,而是 “餌藥應隨病”,即根據病情,適當服藥。佛教處世哲學本是消極的,但消極中亦有積極成分。尤其是禪宗,重視與自然的融合,隨緣自適,隨遇而安,采取自然的生活方式。因此,禪宗留下無數 “饑時便吃,困來即眠”、“冬即言寒,夏即道熱”、“天寒靠爐坐,天熱河邊蔭涼處去”之類的話頭。所以病來吃藥,理所當然。但是以平常心來處世行事,決不是要做渾渾噩噩的庸人,而是在此同時,獨具慧眼,看透俗塵,在對自身的參省和對環境的觀照中,領悟到諸法皆空的實相。因而詩人接了一句“觀身轉悟空”。黃蘗禪師的一段著名的語錄正好可以為這一聯做解; “但去二六時看個‘無’ 字,晝參,夜參,行住坐臥,著衣吃飯處,屙屎放尿處,心心相顧,猛著精彩,守個無字,日久月深,打成一片,忽然心花頓開,悟佛祖之機。”黃蘗禪師所說的 “無”,正是詩人的 “空”。
頸聯看似宕開筆墨寫景,實則緊承“悟空”二字。“地閑花欲雨”,是想象之景。這里用了佛教典故。傳說佛祖說法,感動天神,諸天雨各色香花,繽紛亂墜。《心地觀經·序品偈》謂: “六欲諸天來供養,天花亂墜遍虛空。”由于參悟到佛教真諦,心靈境界升華,所以看到空曠的庭院地面,似乎正企待著天花的飄墜。而“窗冷竹生風” 則轉寫實景。“冷”字暗寫時已入夜。在這清冷之夜,唯有朗月、清風、竹聲在。日本著名禪學家鈴木大拙在 《禪天禪地·早年的回憶》中描寫的自己悟得禪機時的情況與此相近:“我從禪堂走向我在寺里的宿處時,只見目光下的樹和我自己皆澄澈透明”。人的精神,在這時擺脫了世俗的桎梏,清澈澄明,與天地萬物契合無間,自由自在地翱翔飄蕩。
尾聯是對用上人的祝愿。用疑問句式詢問用上人幾時方能痊愈,登臺說法,這更體現出詩人對友人深切的關心,也使得詩意更加醇厚含蓄。東晉高僧慧遠晚年曾長期在廬山東林寺中講經說法,培育弟子,成為當時南方的佛教領袖。詩人將用上人比做慧遠,表達了他的敬仰之情。
全詩從問疾始,至稱羨終,既暗寓用上人在佛教修養方面一次脫胎換骨的經歷,也暗示了自己精神升華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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