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渶·江城子》原文賞析
新 月
依微新月上簾櫳。掛梧桐,影朦朦。萬里長天,愁絕叫征鴻。秋露又濃風又冷,偏憔悴,白芙蓉。
關河渺渺信難通。恨難窮,淚花紅。夢里尋他,何處是行蹤?半掩畫屏山幾曲,還錯認,舊巫峰。
此詞題為“新月”,實是寫秋日新月之夜閨中少婦對羈旅天涯的夫君的懷念。詞的首句即點題,寫新月漸升之狀: 那依微(朦朧貌)的月光漸漸移動,照到了簾櫳(竹簾與窗戶)之上。“掛梧桐”則寫到了一勾新月的位置,它象一把彎彎的鐮刀掛在樹梢,這景象與氛圍和蘇軾《卜算子》詞: “缺月掛疏桐”極其相似,疏朗、凄清。“影朦朦”與前之“依微”二字照應。以上三句是正面寫新月,下面分兩層寫月照下的景物。一層是上空: 萬里長天,纖云微度,時有南歸大雁發出凄厲的叫聲。“愁絕”,本是思婦的感情狀態,這里用以形容飛雁的叫聲,正是所謂移情作用。“征鴻”,在此處還有暗喻游子的意思。辛棄疾《水龍吟》詞中的“斷鴻聲里,江南游子”之句,即以斷鴻象征游子。思婦由征鴻而想起流蕩異鄉的丈夫也是極自然的事情,這也正是其所以“愁絕”的原因所在。另一層為“秋露”三句,重點寫荷花: 白芙蓉不堪濃露冷風的侵襲而憔悴凋零。五代時,唐中主李憬《攤破浣溪沙》有“菡萏香消翠葉殘,西風愁起綠波間。還與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等句,此三句境界亦頗似之。王國維以為李詞前二句“大有眾芳蕪穢,美人遲暮之感” ( 《人間詞話》),這也正是這三句包含的深層意蘊。又,“秋露又濃風又冷” 一句,顯然是詞中女主人公的感覺,詞中雖未直接出現這位女性的形象,但我們很容易想起李白“玉階生白露,夜久侵羅襪” (《玉階怨》)所描寫的情景,她在月夜長久地佇立、徘徊,她在念遠,她在自憐幽獨。整個上片側重寫室外夜景,景中自有人在,意境凄冷。
下片轉入室內,重在抒情。“關河渺渺信難通”一句,與晏殊《蝶戀花》詞:“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意思相同。“恨難窮”之“恨”,乃離別之恨,“淚花紅”乃是內心“恨難窮”的外在表現。因女性以胭脂敷面,故以“紅”形容淚,如陸游《釵頭鳳》詞有“淚痕紅浥蛟綃透”之句。女主人公在現實生活中無由與丈夫見面,想必在夢中總可以相會吧,然而夢中也竟然無處尋覓行蹤,那怕是這一點點虛幻的希望也全然破滅。夢覓之后,睡眼惺忪中瞧見那畫屏上的曲曲山峰,還誤以為是舊時歡會的所在哩。“半掩” 回應新月,月色只隱約照射屏風的某一部分,故云。巫峰,用宋玉《高唐賦》中楚襄王與巫山神女相會的故事。在這段詞中,作者寫思婦由懷人而入夢,由夢中而夢醒,把閨愁閨怨寫得力透紙背,尤其是結句情景真切,實為神來之筆!
這首詞寫傳統題材,內容上無甚特別之處,但作者善于運用白描手法,語淺而情深,有含蓄處,有率直處,令人覺得清新可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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