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花陰詩（第二十六回）

【原文】

其一

花魂默默無情緒，鳥夢癡癡何處驚。

其二

顰兒才貌世應希①，獨抱幽芳出繡闈②。

嗚咽一聲猶未了，落花滿地鳥驚飛。

【注解】

①顰兒：黛玉。希：少。

②幽芳：這里指幽怨感傷的情懷和孤芳自傲的操守。繡闈：繡房。

【背景】

黛玉素知丫頭們的性情，她們彼此玩耍慣了，恐怕院內的丫頭沒聽見是她的聲音，只當別的丫頭們了，所以不開門，因而又高聲說道：“是我，還不開門么？”晴雯偏偏還沒聽見，便使性子說道：“憑你是誰，二爺吩咐的，一概不許放進人來呢！”黛玉聽了這話，不覺氣怔在門外。待要高聲問她，逗起氣來，自己又回思一番：“雖說是舅母家如同自己家一樣，到底是客邊。如今父母雙亡，無依無靠，現在他家依棲，若是認真慪氣，也覺沒趣?！币幻嫦耄幻嬗譂L下淚珠來了。真是回去不是，站著不是。正沒主意，只聽里面一陣笑語之聲，細聽一聽，竟是寶玉、寶釵二人。黛玉心中越發動了氣，左思右想，忽然想起早起的事來：“必意是寶玉惱我告他的原故。但只我何嘗告你去了，你也不打聽打聽，就惱我到這步田地！你今兒不叫我進來，難道明兒就不見面了？”越想越覺傷感，便也不顧蒼苔露冷，花徑風寒，獨立墻角邊花陰之下，悲悲切切，嗚咽起來。原來這黛玉秉絕代之姿容，具稀世之俊美，不期這一哭，把那些附近的柳枝花朵上宿鳥棲鴉，一聞此聲，俱飛起遠避，不忍再聽。

【賞析】

其一中的“花魂”兩句說，見林黛玉哭泣，花為之神魂顛倒，默默傷感；鳥也從夢中驚起，弄得癡癡呆呆。

其二中的“獨抱幽芳”兩句，是說才貌雙全的林黛玉滿懷憂傷地走出閨門。“落花”兩句，以花鳥擬人，說不忍聽黛玉的哭聲，極寫她的悲泣令人憫惻，又兼應首句說貌美。

這首《哭花陰》是下回中《葬花吟》的前奏。下一回“埋香冢飛燕泣殘紅”是小說中的重要文字，所以預先用黛玉哭花陰的細節作引。有了這一番渲染，更增強了后文的藝術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