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詩詞鑒賞《大觀園題詠十一首(其九)》蘅芷清芬

蘅芷清芬

賈寶玉

蘅蕪滿凈苑，蘿薜助芬芳。

軟襯三春草，柔拖一縷香。

輕煙迷曲徑，冷翠滴回廊。

誰謂池塘曲，謝家幽夢長。

“蘅芷清芬”是元春指定面試寶玉的第二首詩。元春賜名“蘅芷清芬”為“蘅蕪苑”，此處景色幽美：“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瓏山石來，四面群繞各式石塊，竟把里面所有房屋悉皆遮住，而且一株花木也無。只見許多異草：或有牽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巔，或穿石隙，甚至垂檐繞柱，縈砌盤階，或如翠帶飄飖，或如金繩盤屈，或?qū)嵢舻ど埃蚧ㄈ缃鸸穑斗覛怵ィ腔ㄏ阒杀取睂氂竦倪@首詩就著重描寫這滿院的異草。第一二句總寫“蘅蕪苑”香草遍地、香氣馥郁的景象，“滿凈苑”三字既寫出滿院香草的茂盛，也寫出院落的整齊和干凈;而“助芬芳”三字不從正面寫異草的清香，卻以藤蘿、薜荔這些本來無香氣的植物加以陪襯——似乎它們也有了香味、增添了異草的芬芳，從而更顯出此處的馥郁幽香。頷聯(lián)二句，以兩個把握極準、表現(xiàn)力極強的字眼“軟襯”和“柔拖”，寫出蘅蕪苑的異草以牽藤、引蔓為多的特征， “軟”、“柔”以觸覺的感受寫出藤蔓的輕韌度，而“襯”和“抱”仿佛將藤蔓自為化，它們似乎也在自覺地襯托著春草的幽美，拖曳著馥郁的芳香。這實際上是作者主體感受的對象化。頸聯(lián)二句進一層描寫藤蔓的色調(diào)和它們給庭院帶來的美意美趣：輕煙籠罩的女蘿隱迷了通幽的曲徑，給花草增添了冷翠的露水，把冷翠也滴向了園中的回廊。因為這些植物“或垂山巔，或穿石隙，甚至垂檐繞柱，縈砌盤階”。寶玉所描寫的與書中所描寫的完全吻合，只不過是更凝練、工麗、詩意化了。最后二句以一熟知的典故寫出這樣美妙的環(huán)境最能激發(fā)詩人的詩興：誰說只有寫過“池塘生春草”名句的謝靈運才有觸發(fā)詩興的好夢呢?言下之意是：這樣幽美的環(huán)境即使不是謝靈運也會產(chǎn)生觸發(fā)詩興的好夢。這里賈寶玉用的是南朝詩人謝靈運夢見其族弟謝惠連而得到佳句的典故：《詩品》引《謝氏家錄》：“康樂(謝靈運，曾襲封康樂公)每對惠連，輒得佳句，后在永嘉西堂，思詩竟日不成。寤寐間，忽見惠連，即成‘池塘生春草’……”蘅蕪苑后為薛寶釵所居，曹雪芹以“軟”、“柔”、“拖”、“迷”、“冷”、“香”等字眼，暗喻這位“溫柔敦厚”的寶姐姐對寶玉的綣繾纏綿，和這位貴公子盡管傾心于林黛玉，但始終掙不脫擁有冷香丸和金鎖、藕膀的蘅蕪君對他的脈脈溫情，亦未可知。當然這要把他最后遁入空門、落得個“赤條條來去無牽掛”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