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

趙姨娘PK野驢子

上回說了趙姨娘癡心妄想搞小動作，結(jié)果偷雞不成蝕把米；有主角光環(huán)加持的賈寶玉和王熙鳳哪那么容易死？！

這回要說的故事就更滑稽了。本來不過是賈環(huán)向芳官要了點擦春癬的薔薇硝，結(jié)果芳官因為是蕊官送的就舍不得給，想找存貨卻又人多手雜被別人用了，于是就包了一包茉莉粉打發(fā)了賈環(huán)。賈環(huán)素來和王夫人的丫鬟彩云比較要好，因此就把這包茉莉粉給了彩云。那彩云是個小姑娘，時常要用到這些東西的，自然一眼就分辨出是什么來。其實薔薇硝未必就比茉莉粉高級，用賈環(huán)的話說：“這也是好的，硝粉一樣留著擦罷，自是比外頭買的高便好。”而且比先前的還帶些紅色，聞著也是噴噴香的，所以彩云也就收下了。

不想趙姨娘卻借題發(fā)揮，非要賈環(huán)去找芳官興師問罪，什么理由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趁著這回子撞尸的撞尸去了，挺床的便挺床，吵一出子，大家別心凈，也算是報仇”。就說這什么媽呀？也難怪當賈環(huán)看見賈寶玉在王夫人屋里撒嬌，干出了燙傷賈寶玉的事，而且是“每每暗中算計，只是不得下手，今見相離甚近，便要用熱油燙瞎他的眼睛。因而故意裝作失手，把那一盞油汪汪的蠟燈向?qū)氂衲樕现灰煌啤薄Ｐ⌒∧昙o何其歹毒！這都拜趙姨娘素日調(diào)教所賜。

還好這次賈環(huán)識相，不愿意去，關(guān)鍵是以前聽他老娘的吃過苦頭了，“倘或往學里告去挨了打，你敢自不疼呢？遭遭兒調(diào)唆了我鬧去，鬧出了事來，我挨了打罵，你一般也低了頭”。看來這小子被他媽當槍使不是一回兩回了。那趙姨娘于是喋喋不休地罵了各色人等一通。本來她罵的無非潑婦罵街的一系列常用詞匯，但我就服了曹公了，他是怎么能熟悉這一套辭令的，這些話可比“小蹄子”“小娼婦”之類的大觀園中人罵街的通用詞匯要有生活氣息多了；而且通過這段罵我可真相信曹公是遼寧鐵嶺人了，至少在那待過一段時期。我曾在遼寧地區(qū)生活過七八年，曾見過數(shù)位出身鄉(xiāng)野的女戰(zhàn)神，罵人時的風采與此時的趙姨娘一般無二。諸位看官如有興趣可翻閱原著第六十回，方能一睹曹公筆墨之風采，真是無論人物大小，無不塑造得栩栩如生。

最終，賈環(huán)的一句“你不怕三姐姐，你敢去，我就伏你”徹底激怒了趙姨娘。此處曹公用了一個“喊”字便將趙姨娘惱羞成怒的樣子描畫了出來，那趙姨娘喊道：“我腸子爬出來的，我再怕不成？”前陣子剛發(fā)生的爭喪葬費的事忘得一干二凈，“一面說，一面拿了那包粉，便飛也似往園中去”。彩云和賈環(huán)見攔不住便都躲開了。

那趙姨娘恰巧迎頭遇到了同樣對小戲子們心存怨憤的夏婆子，這下好，火上再澆勺油，關(guān)鍵是這夏婆子說了句“你老想一想，這屋里除了太太，誰還大似你？”這句話正是趙姨娘日思夜想的，經(jīng)夏婆子這么一說，趙姨娘仿佛美夢成了真，一下子來了神了。于是處于嗑藥狀態(tài)的趙姨娘一見芳官便直接上演全武行，同時開罵，而且直接以主婦自居了：“你是我銀子錢買來學戲的”，“我家里下三等奴才也比你高貴些”；芳官是干嗎的？唱戲的，正旦。玩的就是嘴皮子：“姨奶奶犯不著來罵我，我又不是姨奶奶家買的”，“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幾呢！”幾句話把趙姨娘打回原形，趙姨娘氣得上來就抽了芳官倆大嘴巴子，芳官自然不肯干休，“耶律雄奴”的名字可不是白得的，有人叫不明白這幾個字，還有叫芳官“野驢子”的，你就想吧，這野驢子撒起野來誰能整得了？當下芳官直接往地上一倒，開始打滾，潑哭潑鬧起來。

前面我們曾提到過，留在大觀園的一共八個小戲子，當下小生藕官、小旦蕊官、小花面豆官、大花面葵官，四人聞訊趕到怡紅院，豆官乃武行出身，進門先便一頭，幾乎將趙姨娘放倒，“那三個也便擁上來，放聲大哭，手撕頭撞，把個趙姨娘裹住”。晴雯一伙一邊看笑話一邊假裝拉架，就差也來兩記太平拳湊熱鬧了。蕊官、藕官抱住趙姨娘左右手，葵官、豆官拿頭頂住趙姨娘前后心，芳官直挺挺躺在地上，哭得死過去，外面站滿了看熱鬧的人，賈寶玉聽說趙姨娘在自己院中撒潑，雖是心中不悅，但說又不是，不說又不是，只能躲在蘅蕪苑等她鬧完再說。哎喲！這場熱鬧真的笑到肚子疼，其壯觀場面絲毫不比茗煙鬧書房遜色。這兩場男、女版武行大戲可真是書中精華，神來之筆，各有千秋。

正在趙姨娘沒了主意，只好亂罵之際，晴雯派去報信的將尤氏、李紈、探春、平兒等人喊來了，四個小戲子被喝止，那趙姨娘氣得瞪著眼睛粗了筋，卻什么也說不清楚，其他人不好搭話，探春嘆了口氣道：“這是什么大事，姨娘也太肯動氣了！”隨即輕描淡寫一句話便將趙姨娘解出窘境：“我正有一句話要請姨娘商議，怪道丫頭說不知在哪里，原來在這里生氣呢，快同我來。”

要不說探春高明呢，單就這件事情的處理，探春還有更加高明之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