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南北朝·酈道元·儋耳朱崖》鑒賞
其川浦渚,有水蟲,彌微,攢木食船,數十日壞。源潭湛瀨,有鮮魚,色黑,身五丈,頭如馬首,伺人入水,便來為害。《山海經》 曰: 離耳國、雕題國皆在郁水南。《林邑記》 曰: 漢置九郡,儋耳預焉。民好徒跣,耳廣垂以為飾,雖男女褻露,不以為羞。暑褻薄日,自使人黑,積習成常,以黑為美,《離騷》所謂玄國矣。然則儋耳即離耳也。王氏《交廣春秋》 曰: 朱崖儋耳二郡與交州俱開,皆漢武帝所置。大海中南極之外,對合浦徐聞縣,清朗無風之日,徑望朱崖州,如囷廩大。從徐聞對渡,北風舉帆,一日一夜而至。周回二千余里,徑度八百里,人民可十萬余家,皆殊種異類,被發雕身;而女多姣好白暫,長發美鬢,犬羊相聚,不服德教。儋耳先廢,朱崖數叛,元帝以賈捐之議,罷郡。楊氏《南裔異物志》 曰: 儋耳朱崖俱在海中,分為東蕃。故《山海經》 曰: 在郁水南也。
(《水經注·溫水注》)
朱崖、儋耳是漢武帝時建置的兩個邊郡,地在今海南省境內。酈道元本人沒到過這個地方,但他通過區域地理的研究方法,搜集有關資料,經過分析比較,相當準確、生動地描述了古代朱崖儋耳的地理、歷史、人口、民族、風俗等面貌。
注文首敘生態環境。海南島地處濕溫帶,可記的物產很多,但作者意在說明儋耳、朱崖“不服德教”,因此只寫其蟲魚之異。水蟲“攢木食船,數十日壞”,可知海島既乏舟楫之便,風氣自不免閉塞。鮮魚“伺人入水,便來為害”,足見那里環境險惡,謀生不易。寫生態環境為的是寫島民生活,作者只挑兩件事,就把古代朱崖、儋耳人那種封閉、窮困的社會經濟生活表現無遺。
次敘社會狀態。“人民可十萬余家,皆殊種異類”,記的是人口和民族;“犬羊相聚,不服德教”,記的是婚姻和文化狀態; “民好徒跣,耳廣垂以為飾”,“被發雕身”,“以黑為美”,記的是審美觀念和風俗習慣; “男女褻露,不以為羞”,記的是道德倫理觀念。文中寥寥數語,古代朱崖、儋耳人那種落后的社會結構,及其所伴隨的民族文化的獨特色彩,已經紛呈在讀者面前。這些內容的描述是以時空為框架的。作者引用 《山海經》 “離耳國、雕題國皆在郁水南”,指明其地理位置; 引用 《林邑記》 “漢置九郡,儋耳預焉”云云,說明其建置之始。這樣,以地理為緯,以史事為經,縱橫交織,使所述內容呈現著歷史感和立體感。考《山海經》 “郁水”,就是今日廣西郁江。作者把它作為地理座標用來說明位置,似乎不及下文“儋耳朱崖俱在海中”(楊氏 《南裔異物志》) 一語確切,其實不然。酈道元認為《山海經》是夏禹的作品,注文用此而棄彼,更可以見其地理的荒遠和歷史的古老。這是《水經注》引文的一種技巧。此外,值得一提的是: 作者“更有余力,鋪寫景物,片言只字,妙絕古今” (劉繼莊) 。如寫海渡: “清朗無風之日,徑望朱崖州,如囷廩大。從徐聞對渡,北風舉帆,一日一夜而至”; 狀女子: “女多姣好白暫,長發美鬢”,無不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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