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君之出矣,錦笥閉不開。
思君如清風,曉夜常徘徊。
[賞析]
《自君之出矣》是樂府詩雜曲歌辭名。宋郭茂倩 《樂府詩集》卷六十九解題云: “漢徐干有 《室思詩》五章,其第三章曰: ‘自君之出矣,明鏡暗不治。思君如流水,無有窮已時。’ 《自君之出矣》蓋起于此?!蔽牡鄞嗽?,見于胡應麟 《詩藪》外編卷二。然 《樂府詩集》卷六十九、《藝文類聚》卷三十二、《詩紀》卷四十五均將此詩收在劉義恭名下,僅個別孕詞稍異。在一篇章有限的鑒賞文章中,我們不擬對此詩之歸屬作一番考證,因為它尚不致影響對此詩之欣賞。
首句 “自君之出矣”拈用前人成句。這熟悉的字句,幽怨的旋律,把當時和今日熟稔了雜曲樂律。探究此詩精微的人們引入了一種特定的抒情氛圍之中。千載人寰,代代有離別,百年人生,誰愿長別離?這句詩口語心聲,令人感到辭樸情真,引起千古一嘆。至于男方緣何離別斯人,詩人沒有明言,我們大可不必深究。據詩中 “錦笥”二字看,抒情主人公絕非平民之家婦,其夫有求仕、行商、征戰之種種可能,那離別時的難割難舍,尤其是既別后的悠長思念,通過這深長之嘆喟感染了讀者。次句 “錦笥閉不開” 以靜寫動,用緊閉的錦笥襯托思婦特殊的心理活動。在我們這個詩的國度里,愛情的禮贊猶如我們這個民族一樣悠久,相思相戀的情詩可以追溯到詩海歌潮的源頭。在詩經中已有 “自君徊東,首如飛篷。豈無膏沐,誰適為容” 的詩句( 《衛風·伯兮》)?!板\笥閉不開”一句,不僅傳寫出了抒情主人公的特定身份,同時也傳寫出了同類詩作中的特定心理:女為悅己者容。既表達了閨中思婦對愛情的忠貞,也流露出了思戀遠人的深微心理。那緊閉的錦笥藏有她心中幾多隱秘,幾回回清池映雙影,多少次月夜相憑欄,說不盡喁喁情語,道不完山盟海誓。這一切,那笥中錦衣釵環都曾一一親歷。昔日精心梳洗,迎來的是歡聲笑語,兩心愛悅。今日身單影只,心緒已自憂煩,她怎愿打開錦笥,睹物思人,再添煩惱呢。后二句 “思君如清風,曉夜常徘徊”雖明確標出思君字樣,但那絕妙的比喻,留下的是清醇的詩美。悠悠的思念,猶如清風在湖面蕩起層層漣漪,一波未盡,一波又起。拂之不去,卻之不回,曉夜相繼,無休無止。尤其是徘徊二字,若風若人,亦風亦人。清風徐徐,時緊時慢,時吹時停,多像斯人思緒滿懷,心思重重,時走時停,徘徊無定的行跡。詩人在這看似平常的詩句中,寫出了思婦心緒之煩亂,如徐徐風影,不知其所起,不知其所止,思緒之悠長,晝夜不停。此詩之后,后人多有擬作,皆襲其意而變化其詞,然詩意反不如其清醇厚重。
沈約在《宋書·樂志一》中說:“吳歌雜曲,并出江東。晉宋以來,稍有增廣?!彼^增廣,即是新創。這首詩脫略了民歌謠曲的俚俗,卻保留了它的清新的生活氣息。全詩用含蓄委婉之筆寫真摯動人之情,絕妙貼切的比喻,新穎貼切,留給后人品味不盡的詩美。是故胡應麟在《詩藪》 中特拈出全詩,贊嘆其為 “佳句”。
魯迅在講到六朝的作者時,提到 “文雅的庸主”和 “柔媚的詞臣”。還曾說過“主雖然庸且不陋”,而詞臣們“文采卻究竟還有的,他們的作品,有些也至今不滅。”(《從幫忙到扯淡》)憑心而論,宋文帝雖然北伐之時“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辛棄疾《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 但在其治下,畢竟有過 “元嘉之治”,文學上也產生過“元嘉體”,似乎不應簡單地將其歸入庸主之列的。如果說六朝庸主如蕭綱、蕭繹、陳叔寶輩,作天子乃庸主,在文壇乃天才,尚且可“至今不滅”的話,那么如宋文帝之于史有功,又文采風流如此,更宜乎“至今不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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