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江湜·夏夜》原文賞析
夜坐自鉤簾,飛入一蝙蝠。方便殺明燈,攤書不能讀。
渴鼠案上行,飲水及吾墨。眼弗見之時,睡耳有獨得。
這是兩首既各自獨立又互為補充的小詩。言其各自獨立,是說它們都有完整的意境和詩意;言其互為補充,是說將其視為一體,可以更加全面地了解詩人的創作心理。
詩題為“夏夜”,其一寫詩人夏夜苦讀所見,其二言其夜深不眠所聞。詩人先敘其夜讀小憩卷簾時蝙蝠入室撲滅油燈,使詩人不能繼續夜讀,再寫上床輾轉反側難以入寐,通過細微的響聲,猜想黑暗中渴鼠上案吸墨之狀。二詩情節簡單,初讀難見其妙,然悉心咀嚼,揣摸詩人這一見一聞描寫之意,漸覺味長。詩人在此,旨在通過夏夜生活的兩個片斷,復現其窮困潦倒、孤寂無味的生活;抒發其枯寂冷落、百無聊賴的情緒。蝙蝠、老鼠皆夜間覓食動物,其出沒活動處,多荒蕪凄涼之地。蝙蝠入室可見室內蚊蟲之多,渴鼠吸墨可知室內荒涼。豈聞深宅大院、高堂華屋、人聲鼎沸處有蝙蝠進戶,老鼠據案之事。在詩人筆下,蝙蝠入室的就勢(方便)滅燈,渴鼠上案咂然吸墨的描寫,主要想通過動物的肆虐于人的世界,寫其居所的冷落。蝙蝠的氣勢、老鼠的猖獗,儼然視人而無畏,這都激起了詩人心中的悲涼感。按理,詩人如想繼續夜讀,燈滅可以再點;如想安臥,鼠擾,可以驚之、趕之,但他既無意續燈,又無心驅鼠,聽之任之,其心緒灰冷,舉止怠惰之狀也就浮現于詩外。
詩人何以灰心怠惰至此,詩中雖不曾點破,但也不無蛛絲馬跡可尋。其詩云:“夜坐自鉤簾”,又云:“睡耳有獨得”,開篇一“自”字結尾一“獨”字,所表現的只是一種孤獨感。同時室內全無一點生活氣息,蚊蟲之多,招來蝙蝠,室內無水,鼠渴惟有吸墨,這顯然是寫一種生活的危機感。正是由于心中的悲涼、孤獨和危機諸般感受的侵擾,使詩人難以解脫,加之晝夜苦讀,并沒有給他的生活帶來希望和轉機,由此而使他灰心怠惰,對陰類惡物的騷擾,采取聽任態度,而這種態度恰好揭示了詩人創作時的心態。
江湜寫詩多言窮苦之狀,其表現的苦悶酸楚多仿效孟郊,而又過之。孟郊雖有“出門即有礙,誰謂天地寬”(《贈崔純亮》)的哀慟之音,但亦有“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登科后》)的心花怒放之聲。江湜則不然,他一生窮困失意,詩中多苦語、危語、寒語和孤寂語,偶有閑適語,但在貌似自得的背后,始終拖著一條憂患的黑影。正因為潛在的憂患威脅,其詩獨具窮愁如山,使人窒息的情感特征,此選《夏夜》二首,讀后就明顯給人這樣一種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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