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杏栽為梁,香茅結為宇。
不知棟里云,去作人間雨。
“文杏館”是詩人隱居的輞川別業附近的一個風景點。細玩詩意,這所建筑應在山之最高處。前兩句形容文杏館建筑材料的珍奇與不同凡俗。“文杏”,杏樹之一種,極名貴。《西京雜記》載:“初修上林苑,群船遠方各獻名果異樹,杏二:文杏、蓬萊杏。”司馬相如《長門賦》形容宮殿之華美,也有“飾文杏以為梁”之句。“香茅”,一種有香味之茅草。《本草綱目》載: “香茅亦名茅菁或瓊茅,生湖南或江淮之間。”“栽”,這里當 “截取”解。“梁”,棟梁。“宇”,原指屋檐,這里指屋頂。請看,詩人筆下的文杏館,是截取珍貴的文杏為棟梁、鋪香茅為屋頂建成的。它是多么奇雅、芳潔、清幽絕俗! 屈原《離騷》詩中,有 “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等句,寫自己用各種香花香草來修飾儀容,用亦實亦虛的象征手法,表現自己愛美的天性和后天品德修養的高潔。王維這兩句詩,遣詞造意,大有《離騷》遺韻,使詩一開篇便展現出一個超塵出俗、清幽奇麗的理想境界,也給他筆下的文杏館涂染上一層象征的色彩。
三、四句,寫文杏館其地之高。從它的棟梁間涌出的云,落到人間化作了喜雨甘霖,而普通的人們猶茫然不知。詩人浮想聯翩,從繚繞于棟梁間的云,想象山下人間的雨。“棟里云”是眼前的實景,“人間雨”是想象的虛擬之景,兩幅畫面,交互疊映。這種“疊映”手法,既造成了美感效果,又旨趣遙深,耐人尋味。這文杏館高聳于深山絕頂,遠離塵世,幽深清絕;它能以云化雨,灑向山下人間。這僅僅是一所普普通通的山中建筑物嗎? 不,它是詩人心目中的佛教理想境界的象征。佛寺禪門多建筑在山林之中,廣召信徒參禪拜佛,修心養性,使他們從塵世的苦難與煩惱中得到解脫,從而頓悟成佛,獲得精神的自由和愉悅。顯然,文杏館在詩人心目中幻化出熠熠佛光,儼然成了一座佛香閣。
由于融佛理于文杏館中,全詩整個藝術構思都是象征化的。文杏、香茅、棟里云、人間雨,這些自然意象都有象征意義。詩有佛理禪意,卻無一禪語,誘人妙悟而得,而不著跡象,不落言筌。詩中用了 《離騷》句意,卻更自然簡凈。前一聯用排比句,信口吟出; 后一聯對仗工巧,借 “不知”、“去作” 上下勾連,形成流水對,使詩意流貫而下,非常輕爽自然。“不知”二字,以否定句式,表達出一種迥出常人知覺的感受,在轉合之間構成喟嘆之致。看似平常,卻值得深細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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