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寺幽深帶碧川,坐來清晝永于年。
虛堂市遠人聲斷,小砌風微樹影圓。
筆硯更償閑里債,茗薰聊結靜中緣。
落花啼鳥春如許,卻誦新詩憶遇賢。
此詩作于明武宗正德四年(1509年),作者時年40歲。“東禪寺”,位于蘇州。
首句“古寺幽深帶碧川”,點出東禪寺環(huán)境清雅。寺院的建筑,大都選擇在巖阿山窟一類遠離鬧市之地,所謂“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這里的“幽深”,也指意境幽深。一川碧水環(huán)繞,更給此地添得一份清氣。“坐來清晝永于年”,是寫人沉浸于這種清雅氛圍中的一種心理感受,一種對時間的錯覺。“清晝”的“清”,關雙環(huán)境的清幽與人的清閑。杜牧“停車坐愛楓林晚”的 “坐”,是為了靜靜地欣賞“紅于二月花”的秋楓,文璧“坐來清晝永于年”的“坐”,欣賞的則是古寺的幽靜和清雅。“坐愛”,目的性很明確,感情也較濃烈。“坐來”,則顯得隨意舒淡,人與情與景的相融相契也于漫不經(jīng)心之間洋溢出來。這句說晝長如年,無非是說物我相怡相得之深,簡直忘卻了時光的流逝,內(nèi)心靜如止水,外界的一切便也是靜止的,連時光都仿佛凝住了一般。這種相對論的時間觀,也見于李清照詞句“薄霧濃云愁永晝”,“永晝”,也就是晝長如年的意思。但兩者的意境卻截然相反,一是受方內(nèi)景物的陶冶而悠悠然、款款然不知日影移動,語氣是恬淡怡樂的,一是受人間離愁的折磨而昏昏然、懨懨然但盼日薄西山,語氣是郁悶煩躁的。相似的字,反映的心境卻不同。
頷聯(lián)二句承首聯(lián)詩意,繼續(xù)寫寺院的清靜。“虛堂市遠人聲斷”,“虛堂”,已說明人跡罕至,“斷”字更下得絕決。正是在這種與世隔絕的寧靜之中,作者才可能得以悠閑地坐在門前的石階上,捕捉那一絲拂面而過的清風,端詳那不曾被風吹亂的圓圓的樹影。“小砌風微樹影圓”,本來是寫一時的所觀所感,但那種波紋不起、風吹不亂的輕柔圓融的意境,卻足以讓人感受到那份物我各不相擾,卻又各有所得、各自圓滿的快樂,而因這一句實已脫離了一時一地的景觀,而上升到了一種靜謐圓融的境界,體現(xiàn)出一種禪悅。
頸聯(lián)二句筆意一轉(zhuǎn),拓進一層。寫作者不僅從靜坐中享受自然的種種安謐、清雅聊以消閑,還舞文弄墨,燃香品茗,享受另一種閑中的樂趣。“筆硯更償閑里債”,“筆硯”,指代寫作詩文。作者把寺中這段親近自然、欣賞自然的生活看作是自己向自然還債,言下之意,以前在世間奔波,無暇顧及青山綠水,竟是辜負了自然、欠了它的情的,因而現(xiàn)在在欣賞之余,還免不了要寫寫詩,加倍償還欠下的債。“茗薰聊結靜中緣”,此外,再沏好一杯茶,燃起一柱香,姑且在這煙霧裊裊之中結得這一份靜中之緣。從這兩句,我們可以體察出作者摒棄塵俗、甘于淡泊的情志。杜牧《醉后題僧院》有 “今日鬢絲禪榻畔,茶煙輕飏落花風”之句,可為此詩“茗薰”句作一注腳,且又參關尾聯(lián)“落花”句意。“落花啼鳥春如許,卻誦新詩憶遇賢。”“遇賢”,有酒仙之稱,姑蘇長洲人氏,享年88歲,與作者都屬長壽之人。作者在原詩后本有注解:“遇賢,宋神僧,嘗住東禪。有詩云: ‘門前綠樹無啼鳥,庭下蒼苔有落花。聊與東風論個事,十分春色屬誰家’。”作者由眼前落花啼鳥的景致不由得想起遇賢的詩,這一聯(lián)想,頓時使自己的心意與古人相通,而眼前的綠樹、啼鳥、落花等等極為尋常的景物,也因這層聯(lián)想而增加了某種微妙的含意,從而使得詩的韻味也更為深長。“卻誦新詩”,回應前面的 “筆硯償債”,合得甚為嚴密。
此詩筆意恬淡幽遠,款款有如林下之風。二、三聯(lián)對仗工整,起承轉(zhuǎn)合手法也運用得很嫻熟,可見作者律詩之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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