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張養浩·晨起》原文賞析
戀枕嫌多夢,開簾曙色迷。鶴寒依戶立,猿餒近廚啼。蹴石泉鳴屋,吞煙樹隱堤。村居真可喜,觸處是詩題。
張養浩于至治元年(1321)因冒死上《燈山疏》批評皇帝奢侈而觸怒了元英宗,故知機避禍,毅然辭去參議中書省事職務,歸隱故鄉,在濟南歷城西北構筑云莊別墅,陶情于幽壑林泉之間,過著寧靜恬淡的田園生活,其間朝廷屢次征召他出山作官,他都拒不奉召。這首五律是《晨起三首》之三,就作于家居時期,描寫云莊別墅清晨幽雅清新的景致和詩人悠然自得的喜悅之情。
“戀枕嫌多夢,開簾曙色迷。”詩人清晨從睡夢中朦朧醒來,不愿貪戀枕席,因為睡得不好,常常做夢。“嫌多夢”,隱約透露出詩人心境并不平靜,并未忘情現實,在仕隱行藏之間,內心仍很矛盾,故爾才會日有所思,夜有所想。但現在詩人卻想拋棄這類紛擾的思緒,以保持寧靜平和的心態。于是他翻身起床,拉開窗簾,那東方天邊曙色熹微,朝霞璀璨,村居一片清新秀美的景色,顯得那樣幽雅和諧,這一切,頓時滌蕩了詩人心胸的夢影,使他心曠神迷了。“迷”字生動傳神,且承上啟下:既使“多夢”的紛擾一掃而光,又領起下面兩聯具體的景物描繪。
“鶴寒依戶立,猿餒近廚啼。”此時也許是冬季(該詩其一有“夜永起常早”亦可證),所以仙鶴怕冷而倚靠門窗避風站立,而不像春夏那樣活潑多姿。詩人在《云莊記》中記敘:“嘗得鶴二,豢之既久,習人不懾,往來飲啄,或翔,或眠,或立,或曲頸理羽,與林泉花石相映,巧史有不能繪。當其戛然而鳴,聲動寥廓,牛童輩擬而和之,若相應答,聞之令人神形飄灑,不待目昆邱踵蓬萊,已仿佛其羽化矣。”不過現在它依戶臨風而立,也別有一種亭亭傲岸仙姿。云莊依山傍水,山中常有猿鹿之類。詩人曾在散曲《雁兒落兼得勝令》中描寫其與猿鹿為伴的樂趣:“倚杖立云沙,回首望山家。野鹿眠山草,山猿戲野花。”但而今已是冬天,野猿不易尋食,饑腸轆轆,所以一清早就靠近廚房外面啼叫,似乎在向村居主人乞食。上句寫所見,下句寫所聞,動靜交錯,有色有聲。鶴立猿啼,更加烘托出遠離紅塵喧囂的山居隱者那種清新幽靜而又充滿了大自然生機的真趣。
“蹴石泉鳴屋,吞煙樹隱堤。”“蹴”,踐踏;這里形容山泉沖刷著山石。那淙淙清脆的泉水聲,在室內都清晰可辨,給人以活力充盈之感;那吞煙吐霧的樹叢遮隱著遠處的水岸長堤,呈現出富有景深層次的朦朧意態。上句寫聽覺,由遠而近,鳴聲悅耳,令人神清氣爽;下句寫視覺,由近而遠,凄迷朦朧,使人心醉神迷。而石泉煙樹的林下風韻,幽人雅趣,亦與那污濁喧囂、勾心斗角的官場,暗中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給人以不少遐想和啟示。以上兩聯各用了四個動詞,都很精審警策;但上聯句中詩眼在第五字“立”和“啼”,本聯卻在第四字“鳴”和“隱”,其余兩個動詞“蹴”和“吞”也與上聯“寒”和“餒”位置發生了變化,足見句法的錯綜多變和錘煉功夫。
面對如此寧靜清幽而又充滿鮮活生機的山村美景,詩人當然要情不自禁地贊美自己村居的宜人可喜了,因為所見所聞所感,無不具有濃郁的詩情畫意,無一不是觸發詩興靈感的好題材!尾聯總上挽合,筆力雄健而又自然,有水到渠成之勢。
這首詩只寫了晨起開簾后瞬間見聞感受,時空都很集中,選材頗富于包孕性的片刻,通過這一片刻,可以對詩人隱居生活窺一斑而見全豹。中間兩聯對仗工穩、煉字精當,寫景體物入微,遠近靜動、聲光色態,錯綜其間,無不栩栩如生,可謂詩中有畫,首尾“迷”、“喜”二字,遙相呼應,情景相生。不愧為其寫景詩中佳作。吳師道評其詩: “和平沖淡之中,錯以奇崛藻麗。”(《歸田類稿序》)殆指此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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