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自生聽,太空恒寂寥。
還從靜中起,卻向靜中消。
這首小詩以生動的禪趣描繪了聲音起滅、太空寂寥的圖景。
首二句從兩個對立的方面揭示了聲音的虛無和寂寥的恒有。“萬物自生聽”,“聽”此處作名詞,指聲音。首句的句眼是 “自”字。這句的意思說,本來是沒有什么聲音的,我們所感覺到的聲音,只是世上萬物自己弄出來的音響而已。那么,萬物是怎樣“自生聽”的呢?作者《聽嘉陵江水聲寄深上人》有過描繪: “水性自云靜,石中本無聲。如何兩相激,雷轉(zhuǎn)空山驚?”水、石本來都是靜的,由于地勢的高下,水流激石,轟然雷鳴,于是便有了嘉陵江水聲。既然這聲音是由本來靜的水石等相互作用而產(chǎn)生的,那么,宇宙的本相又是什么?這便很自然地引出了下一句:“太空恒寂寥”,寂寥才是自然的本來面目,是一個永恒的存在。
詩的后二句從聲音的來源、歸宿對上文作補充說明。聲音是與靜相對而言的,它的產(chǎn)生是從靜中而來,靜的暫時的、表面的被突破便有了聲音。但這個聲音不是長久的,它終究要消失,并且,它消失的同時便意味著靜的恢復,因此,聲音消失的地方便有靜的產(chǎn)生,聲音便消失在靜中了。可見,寂寥、靜是自然的本相,但我們切不可拘泥它和聲音的對立。它們是個恒在,包孕著聲音,并且,即使是在聲音發(fā)生的同時,它們實質(zhì)上也依然存在,“猿鳴知谷靜,魚戲辨江空。靜默將何貴,唯應心境同” (張說《清遠江峽山寺》),“萬籟俱緣生,窅然喧中寂”(柳宗元《禪堂》);同時,它們又并非無聲,而仍有真實的聲音,只因音階的不同,人們聽不到罷了。
既然萬物的本原是寂寥、靜,那么,作為一個禪者應持怎樣的態(tài)度呢?唐代永嘉大師的《證道歌》指明了方向: “行亦禪,坐亦禪,語默動靜體安然。” 晚唐詩人崔涂亦有句云: “語默不離禪”(《送僧歸江東》)。無論是勞動或靜坐,說話或沉默,都能保持冥然的心境,就會產(chǎn)生禪心,也更會助長禪心。人的語言由沉默而來,并且回復到沉默,所以,“雄辯是銀,沉默是金”。“一默如雷”的維摩詰就是一個榜樣:雖然沉默,卻如雷鳴般地震耳。正如鈴木大拙在他的《禪學講座》中所說那樣,這種如雷般的沉默,“不是沉入空無深淵的沉默,也不是那落入死亡之永恒冷漠的沉默。東方的沉默,猶似臺風眼,它是風暴的中心。沒有它,臺風的移動就不可能”。所以,一個禪者,應當默默與天語,默默與天行,還應當體會到寂寞、靜謐中汪洋著的聲音、生機和活趣。聽山谷之音,聽只手之聲,就是通往禪門之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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