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家竟何事,掃地與焚香。
清磬度山翠,閑云來竹房。
身心塵外遠(yuǎn),歲月坐中長。
向晚禪堂掩,無人空夕陽。
本篇在對僧人日常起居、心理狀態(tài)以及僧院自然景物的描寫中流露了深長的禪意。
“僧家竟何事,掃地與焚香。”首聯(lián)寫僧人的日常起居。“僧家”,僧人們。“竟”,到底。上句自問,下句便是答詞。僧院清寂,人跡罕至,本身非常潔凈,為什么 “掃地”偏偏成了僧人日常生活的一項重要內(nèi)容?原來,佛教通常以掃地喻清掃人心所蒙受的環(huán)境的污染。釋迦的弟子槃特曾以愚鈍被逐出教團(tuán),釋迦 “使誦‘掃帚’。得帚忘掃,得掃忘帚。六年之中,專心誦此,意遂解悟,而自唯曰: ‘帚者篲,掃者除。帚者即喻八正道,糞者三毒垢也。以八正道篲掃三毒垢,所謂掃帚意者,正謂此耶!’ 深思此理,心即開悟,得阿羅漢道” ( 《分別功德論》五、《增一阿含經(jīng)》 十一)。有一首道歌說: “樹葉掃光了,又積集成堆。人的心也像院中的落葉一般。”環(huán)境不斷地污染人心,但這永久的污染,除了持續(xù)不斷地清掃外,別無他法。這也就是神秀偈語所說的 “時時勤拂試,莫使有塵埃”。可見,在僧家掃地這個形式中,積淀著何其豐富的內(nèi)容! 焚香亦自有其深意。因香能去濁氣,故焚香乃是以佛法祛除世俗欲念的一種象征。此其一。佛境多香氣繚繞,《維摩經(jīng)·香積品》即有 “眾香國” 的載述。焚香目的在于提醒自己時時刻刻生活在佛境之中,受佛法的熏染。此其二。焚香示誠,可表示自己虔誠的信仰以及對佛的皈依。此其三。所以佛寺之中,常焚香不斷。
“清磬度山翠,閑云來竹房。” 頷聯(lián)刻畫景物,點染有致。“磬”,寺院中缽形銅制打擊樂器,禮佛時則擊之。古代描寫僧院的詩,多涉及到磬聲,因為它能助長道心,給人一種神秘的體驗,所謂“更聞東林磬,可聽不可說” (錢起《登玉山諸峰偶至悟真寺》)。清幽的磬聲度過翠綠的秋山,向外傳散,亦自有一種縹緲靈奇之致。悠閑的云來到了修竹掩映的僧房,說明云品僧格俱高俱閑。“來”字寫出云的多情,日日相伴,可謂“片云閑似我,日日在禪扉”(皎然《寄昱上人上方居》)。禪心恰似白云,變化自如,隨風(fēng)舒卷,而不凝滯于一時一地。惟其無心才能心理安寧祥和,才能瀟灑率性,所謂“禪云自卷舒”(孫逖《和崔司馬登稱心山寺》)、“來去云無意”(劉長卿《送勤照和尚往睢陽赴太守請》)、“身與浮云處處閑”(前人《贈微上人》)、“身與浮云無是非”(岑參《太白胡僧歌》),悠閑的白云正是禪心的外化。并且,以閑云來點綴竹房,僧房環(huán)境之幽、地勢之高、氛圍之縹緲也盡于言外傳出。
“身心塵外遠(yuǎn),歲月坐中長。”頸聯(lián)寫僧人坐禪時的心理感受。既然身在佛寺,又常常掃地焚香,心如浮云,無意掛物,那么,此“身心”自然遠(yuǎn)遠(yuǎn)地超出了塵世之外了。坐禪時的僧人已超越了世俗的時間觀念,每一瞬間都是永恒。塵世的時間如電光石火、白駒過隙,有了禪悟的僧人卻不受它的困擾,因為他們并沒有塵世的物欲的追求,他們的生活方式、狀態(tài)本身已是最終的圓滿的形式,所以沒有時間匆遽、恓恓惶惶之感,坐禪時便覺得歲月十分的悠長,而他們也正可以這悠閑的心來享受這份悠長歲月的分分秒秒的好時光。
“向晚禪堂掩,無人空夕陽。”尾聯(lián)寫僧人入定后的僧院景致。傍晚時分,禪堂的大門掩上了,本來就寂靜的禪院這時更是連個人影也不見,只有夕陽給它涂抹上一層橙黃。有道是 “晚晴宜野寺,秋景屬閑人”(白居易《題報恩寺》),但對于入定的僧人來說,連這人間所重的晚晴、這野寺晚晴的恬美的景致,自己也絲毫不縈于心,他早已是心如浮云了啊。所以末句用了一個“空”字: 白白地有那樣的夕陽、那樣的美景。這是以世俗的立場來評價的。而對于禪僧來說,外面的太陽落下去了,心中的太陽卻正在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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