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睡禪和萬萬千,夢中趨利走如煙。
勸君抖擻修禪定,老境如蠶已再眠。
了元是著名的和尚,宋神宗賜其號曰“佛印”。他從京都汴梁返回江南路經金陵(今江蘇南京)時,福州的和尚可遵送給他一首詩:“上國歸來路幾千,渾身就帶御爐煙。鳳凰山下敲篷詠,驚起山翁白晝眠。”(《佛印元公自京師還過金陵作詩贈之》)詩有羨慕之意,又可見戲謔之情。了元以戲對戲,依韻和了這首詩。
答詩緊承贈詩而來。你不是說我攪了你這山間老翁白天的睡眠嗎?我就告訴你,白天睡覺的和尚萬萬千千,多得不計其數。禪和是禪和子的簡省之稱,指參禪的人,即僧人。對于出家修行的人來說,需吃苦,要勤奮,不可偷懶,不得貪睡。莫說僧人,就是俗家子弟大白天睡覺也不好。 孔子的弟子宰我有一次就因為大白天睡覺,被孔子嚴厲地斥責了一頓:“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墻不可圬也!” (《論語·公冶長》) 當然僧人 “白晝眠”更不可取了。有很多僧人都如此,說明都修行不到家,你可遵也只是凡僧之輩罷了。
睡眠往往與夢自然相聯,所以第二句順勢寫來,由睡入夢,脈絡清楚。本來晝寢就不應該,如果在夢中還追逐名利,竟想自己得好處,那就更不應該了。佛家講求清靜無為,無思無慮,有不貪名利的戒條。所以趨名逐利行為是嚴重違背佛門戒律的事,自然是佛門絕不容許的。可是詩中寫的是夢中趨利,當然不是現實生活中真實存在的事情。這里以虛幻的形式提出了一個嚴肅的問題,又用“走如煙”三字輕輕化得無影無蹤。虛實結合,以虛代實,以虛化實,在輕快戲謔的筆調中含意深寓。夢中尚未割斷俗家俗念,甚至還趨利,雖沒付諸行動,但心有所思才夢有所見,所以盡管是虛無的夢幻也應受到批評。實做趨利不行,虛想趨利也不可。這句詩還有第三層意思:即使睡覺也未必作夢,即使作夢也未必是趨利。于此可見這是一個假設句式:如果夢中趨利,也不過如過眼云煙,轉瞬即逝! 夢本來是無中生有,假設又以無當有。既然是虛設的靶子,詩人當然并沒以可遵為對象,所以這句詩不必一定有律人律己之用,但確實有哲理,有警世驚俗之功。別說僧人不可“夢中趨利”,世俗之人何嘗不該以“夢中趨利走如煙”來警告自己呢!
第三句承上而來,詩人勸戒之意明顯寫出。“抖擻”的常用意是振作、奮發。同時“抖擻”又是佛教語,是頭陀(即僧人)的別稱。固“抖擻煩惱,去離貪著,如衣抖擻,能去塵垢,是故從喻為名。”(《法苑珠林》卷一·一)據說印度佛教自釋迦牟尼時代起,便提倡僧尼修“頭陀行”,頭陀為“抖擻”之義,有十二條規定,其中一條是“常坐不臥”。這里詩人勸可遵抖擻精神,恐怕應該有比俗人更深更多的理解吧!振作精神的目的是“修禪定”。禪定也是佛家語,指坐禪時住心于一境,摒棄雜念,靜思息慮之意。抖擻與修禪定關系密不可分。抖擻是針對首句的“打睡”而來,修禪定是針對第二句的“趨利”而來。前三句亦虛亦實,或有或無,有反有正,有勸有戒,承接自然,融成一體。
最后一句說到詩人自己:至于我嗎,已入老境,象長成的蠶睡著了一樣。蠶在蛻皮的時候,不食不動,其狀如眠,被稱為蠶眠。“ (蠶生) 九日,不食一日一夜,謂之初眠。又七日再眠如初……”(秦觀《淮海集后集·食時》)“已再眠”即表明已眠過還要繼續眠。在睡眠問題上詩人莫非是對人對己兩個尺度,嚴于待人而寬于律己?其實不然,這不過是幽默詼諧語,對待佛事,詩人是虔誠的,無可挑剔。這首詩亦莊亦諧,寓莊于諧,以戲答對戲贈,風趣生動,且足以啟人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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